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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上,鸭嘴滩上便传出一阵喧闹之声,此时水军六营的主副将,极其少见的全都聚集在此处,围着三个汉子讨价还价。
伤愈后的李俊看上去精神抖擞,只是鬓角多了几丝华发,俗话说不经打击难成人,此时的混江龙,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
二童依旧还是守着李俊寸步不离,经过一阵养精蓄锐,两人此时嗓门格外之大,与身边九个头领“舌战”起来,丝毫不落下风。毕竟这三个月来与李俊一起养着,平日里也不用做其他事情,除了休息便是休息,闲得都快冒烟了。
“不行不行,李俊哥哥,你若是把我营里精锐都选走了,再带上这些熟练船工,那小弟这营人马还不瘫了?这些船工一走,大船立马便要趴窝!”阮小五嗓门也不小,见李俊一上来,便要抽他的顶梁柱,叫他哪里肯依。
小七的四个徒弟此时也都叫道:“李俊哥哥,下手不能这般狠罢!这些时日我等带着孩儿们没日没夜的练,就指望上阵时替我们哥四个争口气,你一下子便把我等杀手锏都要去了,那我等还弄个甚?还不如干脆把我们也要去罢!”
这四个话一说完,直叫众人顿时一阵哄笑,小七笑骂道:“这是出海,你等当是寻常耍子!若是跟那大海比起来,咱们这八百里水泊,连个小水塘子都算不上!你等还是在家把本事先练好罢!”
“几位哥哥,咱们这回出海探路,身边不带些精兵强将怎么能行!若是遇着蛮不讲理的番人,到时候还是要在刀枪上见真章的!还望似张顺哥哥和欧鹏哥哥一般,多多支持则个!等船队回来,便叫大家归队便是!”童威和童猛满嘴唾沫星子,朝四周作揖道。
张顺和欧鹏在一边含笑而立,李俊是他们两人的老相识了,张顺和李俊更是莫逆之交。此时李俊来选人,他们两个碍不过面皮,索性干脆一些,全力支持李俊。
这时只见阮小七振振有词道:“两位兄弟,你们还莫要蒙我!我只见着咱们山寨四处淘换好木材,孟康兄弟又带着人在那里没白天没黑夜的干,只顾打造海船。连江船都停了!我看日后这出海啊,八成规模还要大!到时候俺们营里被要出去的弟兄,那个还能回得来?搞不好还要继续从俺们这里挖肉哩!你们三位便给我们留点种子罢,就是日后再来挖人,也有人给你们挖不是?”
众人见说都是大笑,李俊摇头苦笑。道:“小七兄弟看这样成不成!你此时把人交给我,回来时我还你一半人手!那到时候,这些兄弟各个都是在海上经历过风雨的,再用起来也顺手不是?”
阮小七闻言有些心动,低头想了一阵,道:“如此我营中出船工舵手二百人,再把第二都全数借给你。回来时我也不要你还其他人,这第二都却要全须全尾的还我!”
李俊朗声大笑,道:“依你,依你!”
阮小七这才满意,点头大笑,其他营中主将见阮小七松了口,又觉这个方法还真是不错:叫自己营中精锐借着此次出海之机锤炼一番,这种历练的机会可不是窝在水泊中训练可比的。且这些人归来后各自归队,众人对此很是满意,只听小二笑道:
“这个法子不错,我营中也照此办理,只是李俊兄弟,一路上多多培养些小头目,等回来时各都队官却要还我!”
阮小二的这个法子却也称得上是两全其美了。既避免了自己营中有经验有能力的小头目流失,还把位置给李俊挪开,叫他可以任命自己了解的部下到合适的位置上去,对李俊迅速上手有极大的好处。
李俊当然无有不从。便在那里和诸位头领商量细节。最后商定:三阮一共出熟练船工六百人,精锐水军三百人,费保等四个头领出了水军二百人,张顺出了精锐水鬼一百人,欧鹏出了水路两栖精兵三百人。
一支一千五百人的“特混”编队,就这样在水军六营的支援下,“凑”了出来。
众人正说话时,这时王伦带着闻焕章和王定六等人迤逦而来,众人见状急忙移步迎上,阮小七一见王伦便叫苦道:“哥哥,俺们这次可是大出血,各营将士起码去了三成!也不知要花多久才能复原!”
“此次出海意义重大,非比寻常!直关系到我山寨生死存亡、荣辱兴衰的根本大计!若是叫李俊兄弟重新去老六的预备军里编练人马,不知何时才能成行!”王伦对“肉痛”不已的水军众头领道,此时他们有这种情绪,实属正常现象,看他们平时热火朝天辛苦练兵的景象,眼看此时自己的心血就要归别人了,直用挖肉来形容也不为过。
“你们三营以大型船只为主,船工多是熟手,可以保障海船在最短时间内成行,便多担待些!”王伦望着三阮道。
阮小二表态道:“我等三个抽了六百船工交给李俊兄弟,若是不够,却再来选!”
王伦见说,欣慰一笑,嘱咐道:“你们抽一人,我便给你们补一人!只是兄弟们日后要辛苦一点,毕竟生手到熟手不是个简单的过程!另外船工的年龄可以适当放宽一些,不一定要在预备军中招募,将来大家到了汪洋大海上,船上有些老人,关键时候也能稳定军心!”
“哥哥,难不成我等日后也要出海!?”张顺此时闻言问道。
“若只是伏在这水泊中,岂不是浪费了各位兄弟的本事?我山寨又用得着费那么大心思,练出这许多水军么?”王伦笑道。他深知此时大宋朝廷不重视水军,境内最大的一支禁军水师也不过是登州那几营水军,北边的辽国对海军的轻视更甚于此。故而只要梁山手上掌握一支强大的水军,进可攻,退可守,足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矣。
“怪不得哥哥大肆采买木材,原来是有这么大的念想!”费保面色唏嘘,又问道:“只是我等日后出海作甚?”
王伦见众人疑惑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想了想,简单说道:“第一个可以做生意,我大宋的瓷器,纺绸、布帛、书籍以及茶、酒、糖都是在周边番国大受欢迎的商品,且他们国内也有我大宋急需的物资,这样一去一来,利润极厚!”
“第二个嘛,我山寨人丁日盛,光俘虏就达上万人,另外士卒家眷也近两万,如今岛上挤得是满满当当不说,各营人马训练还得下山去才行,虽说现在是勉勉强强住下了,但是保不准日后还有更多的人要上山,怎么办?”
“去攻州破府?去占据州县?去和朝廷拼个你死我活?”
“照我看这些都是下策!各位兄弟不知,前日扈成兄弟与我说,在那高丽国南端不远,便有一个大岛,唤作耽罗岛,方圆数百里,上面有山有河有草原,直比整个郓城县还大,更是我蓼儿洼的无数倍。上面人烟稀少,正是一处适合作为根基之宝地!这次李俊兄弟带着船队去高丽,除了做生意,更是带着搜寻这座大岛的任务!到时候,我山寨便可以将山寨多余的人力迁移过去,进行屯田开荒,叫我山寨日后的粮草供应也有个保障!”
这座耽罗岛应该就是日后的济州岛,扈成说他八年前因海上起风,误入过一次。又说此岛在高丽最南端,王伦一想便想到这座前世被称做东方夏威夷的济州岛。此岛扼守着高丽和倭国的海峡交界,位置十分险要。更兼面积广大,有近两千平方公里,后世岛上人口多达五十多万,还不算游客,可知此岛潜力。
王伦若是要垄断高丽和倭国的贸易,这处要地不可凭空漏下,何况还能给山寨面临的人口压力分流,乃是一石数鸟的好事。
水军诸将闻言面面相觑,不知哥哥竟然有这般谋划,对他们来说,海都没有出过,哪里听说过甚么比郓城县还要大的海岛?此时不禁目瞪口呆。
唯独李俊心中有底,当晚王伦和他的一番长谈,叫他顿时明白了自己这一趟远行的意义,对王伦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初来乍到的自己,李俊心中只如此时的天气一般,火热火热的。
“狡兔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闻焕章听到这里,也不禁笑道。
众人都不解闻焕章的意思,但是都觉得很厉害似的,目光中带着崇拜,阮小七忍不住问王伦甚么意思,王伦哈哈一笑,道:“狡兔三窟才能免去死亡危险,若是只有一处安身之所,不能高枕无忧啊!”
众人恍然大悟,都是点头,现在的形势大家心中都有数,晚上讲课时,王伦也和几位军师,都跟大家分析过,当前的梁山泊已经初具攻州占府的实力,但是济州离东京不过三五百里远近的距离,若是梁山在大宋的腹心之地占据州府,拉起反旗,哪怕朝中皆是蔡京这样的奸臣,也绝对不会容忍来自这一偶之地的挑衅。
而在海外占据一岛,跟大宋完全没有关系,又可以暗自发展山寨的实力,众人都觉得此计甚妙。在明白了此次出海的重要性后,大家连带看李俊和二童的目光,都是羡慕中夹杂着钦佩,毕竟这是梁山泊的第一次远洋之行。
待李俊归来之时,只怕混江龙的这个绰号便要寿寝正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