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啊!”
“叶小天!”
展龙展虎各自怒吼一声,两声大吼连起来的效果当真非同凡响,如果他们俩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十有八九会被人把此刻场面当成认亲的狗血戏。
展龙怒不可遏,双目泛红,他四顾一看,突然纵身一跃,跳到前舱甲板前,抬腿飞踢,“嗵嗵嗵嗵嗵”,一只只木桶被他连续踢到空中,向河的上游飞去。
他们得到消息,急急沿水而来,征用的是自家的一条商船。展家自然是没有战船的,这船上恰好有些空桶,展龙情急之下便利用了这些空桶。
展龙用的力道和踢出的角度稍有差异,那些桶一只只落在河水中,先落水的向下飘,和后落水且落点稍近的木桶正好形成一条比较直的线,同时向下游飘来。
展龙持刀在手,大喝一声纵身跃出了船舷,“踏踏踏踏踏卟嗵”,展龙接连踩过五只木桶,第六只踩歪了,一跤跌进水里,不过此时离岸已经近了,展龙虽不懂水性,但脚底一踩居然触及了地面。
展龙心中大定,立即趟水向岸上冲去,展虎见状有样学样,也纵身向水中跳去,“踏踏卟嗵”,那桶经展龙一踩,相互之间的距离已经不那么均衡,展虎一头砸进水里,高呼道:“救我……”
话犹未了,一个浪扑来,就把他砸进了水里,船老大见状赶紧高呼道:“快救人!”说完一个猛子率先扎进水里,赶去救人了。
展凝儿也不能站在船上干看着,她拧身提气也往水中跃去。展凝儿的轻身功夫练的比两个堂兄都好,只不过那些桶此时已经不成阵列,斜斜向下游飘浮着。
展凝儿“踏踏踏”连行五步,面前已无木桶可以借力,这时正好船老大一个猛子潜到这儿,自水中冒出头来,展凝儿在他头顶一踩,船老大大叫一声复又沉进水里,展凝儿却已借力扑到岸上。
展家已经弃械投降的人顿时一阵骚动,叶小天的部下连忙弹压,那边船上有人解开一条缆绳抛下水去,被拖着展虎正在水中浮沉的船老大一把抓住。
“叶小天,还我爹命来!”
腾然上岸的展龙红着眼睛扑向叶小天,手中刀疯狂地劈砍着,几个试图阻拦的武士不是他的对手,双方刀甫一接触,便连人带刀向后跌去。
不过展龙想杀他们也难,一则他的目标在叶小天,力道、身形都是冲着叶小天去的,来不及变招易势,二则这些侍卫旁边还有别人,不会袖手旁观。
展龙横了一条心,径直扑向叶小天,还有两丈距离,就被飞身纵来的华云飞拦住,一个刀法大开大阖,威猛无俦,一个刀法走势轻灵、飘忽不定,就此缠斗在一起。
展凝儿腾身上岸,赶到大堂兄身边,见他与华云飞刀来刀往,一时分不出高下,这才放心。她望向叶小天,叶小天正把刀收回去,刀上血迹殷……
展凝儿心中一紧,根本没有勇气看向地面:“为什么?就算他有千般不是,你就一定要杀了他?他是我亲伯父啊!”
展凝儿悲愤地质问着叶到一半声音便哽咽起来,既有亲人惨死的悲伤,更有一种绝望的悲愤。叶小天不管不顾地杀了她的伯父,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路本就波折重重,如今他杀了展氏家主,展氏一族会怎么看,他们两人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一个女人如果只顾个人感情,嫁给一个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异国人,国人会怎么看?一个女人,若是嫁给一个手上沾着她的族人、她的亲人鲜血的人,她的族人与亲人又会怎么看?
想到悲惨处,展凝儿不禁潸然泪下。叶小天把沾血的刀扔在了脚下,盯着展凝儿的眼睛,沉声道:“他杀了老毛!”
展凝儿瞿然一惊,她当然清楚叶小天和老毛、云飞之间的感情。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情同兄弟。自己的手足兄弟被人杀了,要不要报仇?
叶小天沉声道:“老毛是为我而死,我没有选择!正如你,凝儿,你也没法选择生在谁家,没法选择谁做你的亲人!”
“我……我该怎么办?”
展凝儿绝望地流着泪。
展龙与华云飞一边激战,一边大吼道:“凝儿,你还犹豫什么,杀了他!不要忘了,你姓展!你是展家的女儿,站在你面前的是你的仇人,仇人!”
展凝儿提着剑的手颤抖,叶小天就坦然在她的面前,可她哪能下得去手?且不说她早已情根深种,仅仅是叶小天在雷神禁地救过她的命,恩怨分明的展凝儿就无法下手。
“凝儿!你生于展家,长于展家,你是展家的人,你身上流着展家人的血,是展家给了你生命,面对大仇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你要吃里扒外不成?”
展龙怒吼着,稍一分神,被华云飞一刀划过大腿,痛哼一声跌出几步,一把摁住大腿,袍襟上已是殷红一片。
展凝儿扭头看见,急忙跃到他身边,关切地道:“你怎么样?”一面提紧了手中刀,伯父之死,她来不及救援,如果再坐视堂兄死在自己面前,她就无法原谅自己了。
事实上此时华云飞已经退到了叶小天身边,她担心华云飞杀掉堂兄,华云飞同样担心她会杀掉叶小天。
国人几千年来的价值取向和思维定性,在家族、民族、国家面前,个人永远都是微不足道的。为了个人感情或利益而背叛他的家族、民族、国家、阶级,是鲜廉寡耻,不明大义、不辨是非,是该被唾弃、该被处死的败类。华云飞可不敢保证,她就一定不会对叶小天下手。
这一来,就成了华云飞护在叶小天身旁,展凝儿护在展龙身旁,在此关头,展家的人已纷纷登岸,双方重又形成僵持之势。
展家的船本来是上不了岸的,但展虎落水,后边赶来的几艘船纷纷过来抢救,全都搁浅了。
这些船有大有小,冲撞过来时和先前这艘大船七扭八歪地挤擦在一起,有一艘小一些的船吃水浅,再被大船一撞,整个儿横了过来,船尾高高翘起,距岸边就不到一丈距离了。
船上都是精壮武士,没有老弱病残,自船尾可以轻而易举的跃上岸。大批展家的生力军登岸,与叶小天的人重新形成对峙之势,有些被看住的展家土兵趁机暴起,捡起兵器逃回了展家阵营。
展虎两只靴子全灌满了水,沉重无比,被他两脚先后飞起,把靴子踢了出去,赤着双足冲上沙滩,站到大哥身边,怒视展凝儿道:“你为什么不动手?”
展凝儿有口难言,她本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爽直性子,可这种事换了谁能干净利落地做出取舍?一面是情郎兼救命恩人,一面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手足啊。
展虎见她不答,不禁怒道:“我早就知道你和叶小天眉来眼去!原本我也不想管你,可他如今杀了你的亲伯父,你还要顾念旧情么?”
展虎怒不可遏地扬起了手中刀,展凝儿把头一扬,闭上双眼,根本不去辩解,心中只想二堂哥这一刀砍下来也好,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如此愁苦。
叶小天见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可他只能摒息旁观,一句话都不敢说,看展虎额头青筋暴起的样子,这时他若说话,不管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展虎气极之下,没准真会下手。
展虎本是气极扬刀,见堂妹闭目等死,也只能恨恨地跺一跺脚,要他为此杀了堂妹,他还真下不了手。展虎转而望向叶小天,嗔目大喝道:“姓叶的,你杀我父亲,这个仇,不死不休了!”
叶小天见他放过了展凝儿,提起的心重又放下,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冷笑道:“自从你爹杀了老毛,我就说过要跟他要不死不休,想不到风水轮流转,现在也要听别人对我说起来了!”
华云飞大喝道:“张雨桐、曹瑞希、曹瑞云、展伯雄,已然相继授首。你们兄弟俩如果不怕死,尽管放马过来!且看是谁死谁活!”
展虎大吼一声就向华云飞扑去,展龙见状,对展凝儿道:“凝儿,你我联手,杀了叶小天!”
展凝儿泪流满面,站在那儿痴痴不动,展龙连呼两声,展凝儿恍若未闻,展龙气道:“回去再跟你算账!”便独自向叶小天扑去。
叶小天冷笑一声,脚下一退、再退、三退,只退三步,身边便有八名护卫舍生忘死地扑了上去。叶小天手下罕有像田雌凤、于珺婷身边那样的卓越高手,但是他手下的平均武力却远超这些土司身边的人。
尤其是这些侍卫悍不畏死,再加上他们久在深山,围猎当中形成的合击之术,足以使他们形成一股不容任何人小觑的战斗力。
这样的狼群合击之势,张雨桐、曹瑞希还有展伯雄身边只有那些从小精心培养的死士才具备,而叶小天身边这样的人才却是一抓一大把。普遍素质高人一等,其合力要比身边只有一两个顶尖高手在大部分时候都更有用。
即便是眼下这种情况,展龙被八个狼一般的武士缠住,你进我退、你闪我攻,配合得天衣无缝,八人围战一人竟然没有丝毫腾挪不开的窘态,展龙被他八人缠住,根本近不了叶小天的身。
此时叶小天身边又围上了八名侍卫,后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跃跃欲试,只是没机会抢到尊者身边效力罢了,就算展凝儿肯出手,也不可能伤到叶小天。
展氏兄弟一出手,他们的手下登时一拥而上,他们此时在人数上比叶小天的人占优,气力也比刚刚经过一场鏖战的叶小天部属更充足,但叶小天的部下骁勇无比,双方一时战了个半斤八两。
只苦了展凝儿,战也不是,停也不是,整片沙滩上人人呐喊厮杀,只有她和叶小天,隔着不断闪动的刀光和身影,痴痴对视着,心中各自纠结。
这厢正自鏖战,羊场河上游正有一条船顺流而下,船头一个白衣人负手而立,衣袂飘飘,仿佛仙人。河畔忽有一骑快马从下游迎面驰来,到了近前猛一圈马,又与船并驾齐驱地往下游走。
那马上骑士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向船头白衣人大声禀报:“曹瑞希被毒死!展伯雄被砍死!展家的人恰好赶来,正与叶小天的人决一死战!”
船头人听罢放声大笑,回首对舱门前所站丽人道:“好的很!这头乳虎终于长出了獠牙,有点对我胃口了!他若能为我所有,我得天下时,便是封他个一字并肩王,也未尝不可啊!”
:诚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