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
河坝平房。
姜宁骑着土灶膛口的小板凳,他拿了根木柴,填入灶膛,任由火焰燃烧。
已是十一月下旬,气温降低,这个天气烧烧火是一种享受。
土灶上方的铁锅里的油烧热了,顾阿姨拎起切成椭圆状的鲤鱼,鱼身裹了一层淀粉,外表不像一条鱼,倒像是一串鱼。
她把鲤鱼丢进油锅,顿时,油水沸腾,发出“”声。
待到鱼肉炸熟,顾阿姨再盛出炸鲤鱼。
旁边学厨艺的薛元桐闻到鱼肉香味,叫道:“妈,我饿了~”
顾阿姨瞪了闺女一眼,训斥道:“吃吃吃,一天天挺个脸就知道吃!”
严厉的语气和极快的语速,令薛元桐撇撇嘴,暗暗不服气。
顾阿姨从榨汁机取出事先榨好的番茄汁,这是由姜宁从虎栖山采摘的番茄榨成,酸甜味浓郁诱人。
小板凳上的薛楚楚,几乎能想到喝下去的口感,该有多美妙了。
顾阿姨用番茄汁配合白糖,白醋等进行熬制。
香气飘散开。
最后,顾阿姨把熬制出的番茄酱汁,浇在炸好的鲤鱼身上,于是,一道松鼠鱼做好了。
……
门外。
严波从杨老板那得知了姜宁的住处,他心里骂骂咧咧,多久没这么不爽了?
上次像这样,还是他开办小工厂,电线被人切断的时候。
严波愤怒的走来,准备跟姜宁对峙。
距离近了,他忽然闻到一股香气,乍闻之下,严波口水差点流出来了。
‘什么东西这么香?’这香味可比杨老板家的厨师烧的好多了。
严波站在门口,伸头往小院里望。
这时,姜宁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见到这个小年轻,严波面色变动,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被对方给耍了。
尤其是对方只是个高中生,这对严波而言,是件很丢面子的事。
他自认为,以他的社会经验,对付一个学生简直手到擒来,没想到对方心机如此之深。
不过严波承认,更多的原因在于,那个妹子太漂亮了,让他失去冷静,才会轻信对方的话。
严波拖着语气:“老弟你不实诚,明明是你对象,你咋说是你妹妹?”
严波质问的同时,顺便再问一次两人之间关系。
因为他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寻常,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他这点心思,被姜宁看的明明白白,男人一旦追女生,智商往往呈阶梯式下降。
姜宁笑道:“我和她是邻居,天天一块玩,她晚上经常到我家打游戏,我年龄又比她大些,叫她一声妹妹,有什么不对吗?”
说着,他诧异的看向严波。
听到这番话,严波心脏猛然一凉,尤其是姜宁说的那句‘天天晚上到他家打游戏…’
严波是成年人,所联想的角度和内容,自然偏成年向,一个女孩天天到男生屋里打游戏,真的只是单纯的打游戏吗?
一时间,他神色惊疑不定。
他现在总算明白两人是何关系了,住的近是邻居,天天一起玩,特么不就是叫什么青梅竹马吗?
挖墙脚的难度,瞬间增加了不止一个档次。
严波甚至怀疑,‘我能抵得过他们之间的羁绊吗?’
严波强作镇定,又想到青梅竹马很难长久,他还是有希望的。
只是一想到那个漂亮妹子,和别的男生关系如此之好,严波便非常不爽,恨不得让姜宁现在被车撞死。
他看上的女孩,任何人不能染指。
曾经严波哪怕是找中专妹,也是全部找干净的妹子,他当初看上郭冉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对方长的漂亮,是编制内老师,还因为对方没谈过恋爱。
正是因为自己玩的花,所以严波对两性之间的关系很懂,所以对女方的历史,格外在意。
姜宁见他不说话了,目光移动,看到他手里提的塑料袋,问:“你袋子里装的什么?”
严波本来还准备把黑鱼当作孝敬的,毕竟他打算追人家妹妹。
现在得知了真相,他还送个鬼!
严波拨来塑料袋,展示袋子里的黑鱼。
他仰起头,炫耀说:“离开水塘后忽然转运了,钓了两条黑鱼,不算大,也就二斤左右。”
面对‘情敌’,严波自然必须好好装一下,他一把年纪了,总不能钓鱼不如一个高中生吧?
尽管他钓的鱼是二斤的水平,但对方钓的是鲤鱼,他钓的是黑鱼,明显不是一个层级,差距尽显。
姜宁直言:“菜市场买的吧?”
严波的谎言被揭穿了,他愣住了,紧接着他恼羞成怒,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层次,质问道:
“你凭什么说我的鱼是买的?分明是我钓的!”
“准你运气好,不准我运气好是吧?”
“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还跟你较劲上了!”严波态度咄咄逼人,那种被戳破谎言的恼怒,让他的尊严如同被践踏,此刻辩驳起来特别激愤。
因为动静太大,薛楚楚和薛元桐两个女孩从厨房里出来看热闹。
严波瞥见了这一幕,更加来劲,脆弱的尊严驱使他继续:“你钓不到黑鱼可以,但不能断定我钓不到吧?”
“老弟,你心胸够狭隘的,见不得别人好是吧?”
严波再次打出暴击,他此刻觉得,自己简直如同初中辩论赛上的选手,一番痛痛快快的呵斥,让这个男生无地从容。
他甚至觉得周身围绕一层光芒,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昂文字!
这一刻,严波隐隐约约注意到,不远处的漂亮女孩投来的目光。
‘这就是你的青梅竹马吗?看看他的真面目吧!’严波久违的寻找到了一股正义战胜邪恶的虚荣感。
姜宁瞧着他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的样子,悠悠开口:“哪个人钓到两条大黑鱼,会用黑色塑料袋装?”
姜宁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格外的清晰。
薛元桐助威:“菜市场卖鱼的老板最喜欢用黑色塑料袋了,因为黑色塑料袋最结实,不容易被鱼鳍鱼尾扎破。”
严波声势一下子就弱了,内心暗骂:‘特么的,为什么连这都知道?’
他脸色连番变幻,最后仍是一口咬定:“我就喜欢黑色塑料袋不行吗?我为人低调。”
姜宁又瞧了瞧他手里的黑塑料袋。
严波下意识把袋子合上,生怕对方再找出点别的线索。
等到顾阿姨出门,院子里只有熟悉的三人了,她问:“刚才谁在喊?”
姜宁浑然不在意的说:“隔壁农家乐的客人,已经打发走了。”
顾阿姨:“洗手吃饭吧。”
……
中午总共四个菜,松鼠鱼,红烧鲫鱼,黄牛肉,还有个荷塘小炒。
尤其是松鼠鱼香味,飘到了农家乐,严波吃着嘴里的黑鱼,感觉不香了。
吃完饭后,午后的太阳依然和煦。
杨老板拿了副象棋到外面,一边晒太阳,一边陪老丈人下象棋。
连输了三局后,唐耀汉摇头感叹:“你这棋艺怎么还越下越倒退呢?”
杨老板趁势奉承:“不是我倒退,是爸你棋艺进步太快。”
杨飞如今不在老丈人的公司任职,但农家乐的不少人脉,和老丈人有关系。
再说了,毕竟是他长辈,所以他说话一直很客气。
唐耀汉教育:“你还是太年轻了,没耐心,像棋艺一行,你得有耐心慢慢研究。”
‘得了,又开始鼓吹他的耐心论了。’杨飞头疼。
唐耀汉又指导女婿几招,杨飞认真听取经验。
对于老丈人的棋艺,杨飞有个大概情况,比公园象棋老头强上一个层次,属于业余里的高手。
这个技术绝对够用,一般人根本赢不了他,毕竟现实中,没那么容易碰到职业棋手。
隔壁的钱老师同样在晒太阳,磕瓜子,以钱老师二十年教师职业生涯,他一眼看出,老头绝非一般人。
衣装和气势摆在那里,臭老头说起话来,牛鼻子朝天,狂的不能行。
钱老师眼珠子一动,使了主意:“你想下象棋?咋不试试找小顾她女儿,那小家伙下象棋厉害着呢!”
杨老板听到后,朝顾大姐家门口望了望,果然看到薛元桐坐在小板凳上。
“她才多大?”杨老板摇摇头,不甚在意。
钱老师拱火:“你别看她年龄小,棋艺强的!”
唐耀汉本来不屑与小年轻计较,只是一想到上午钓鱼,小丫头临走前,使话戳他心窝子,纵然唐耀汉是大老板,有容人之量,亦是被气得不轻。
他瞅了女婿一眼:“你喊她来下两局,我倒想见识见识,年轻人的水平!”
杨飞倍感头大,没办法,老丈人向来说一不二,他只好前去顾大姐家。
两分钟后。
薛元桐和姜宁来到农家乐门口,薛楚楚同样过来看热闹。
唐耀汉一副高人风范,坐着没动,只是抬了抬眼皮子,自顾自的说:“我平在公司下象棋,从市场部到工厂,没一个能下过我。”
薛元桐:“好厉害!”
唐耀汉笑了,笑的如同草原上暮年的雄狮,尽管老迈,但仍充满权威。
下一秒,薛元桐又讲:“会不会是他们不敢赢你?万一赢了你,你把他们开除了咋办?”
唐耀汉笑容变的僵硬。
他瞧瞧这个小女孩,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爽朗:“他们如果能赢我,我不仅不开除他,还给他奖励!”
“你今天也是,你能赢我,我回头让小飞给你挑个礼物。”
唐耀汉当了多少年老板,说话一言九鼎。
薛元桐:“好好好,姜宁,楚楚,你们听见没!”
凑热闹的薛楚楚,对桐桐的棋艺有非常深刻的了解,她同情的打量了眼老头,‘一大把年纪了,真怕他受不了刺激’。
严波没走,还待在农家乐,不仅是他,之前的钓鱼佬,两个年轻女人,听到动静后,纷纷跑来观看。
杨飞帮着摆好棋盘,唐耀汉念道:“年轻人多下棋是好事,象棋培养人的耐心和毅力。”
他表现的风轻云淡,唐耀汉在他们圈子里,算是下棋的高手,鲜少失败,至于这个小姑娘,他没放在眼中。
很多年轻人的棋艺在同龄人里是佼佼者,可一旦碰到他们这种老一辈,往往败的落花流水。
年轻人抠破头皮,能看五步棋已然不错,但年龄大了,轻松看七步九步。
薛元桐选了红方,开始走旗。
前几个回合很平淡,薛元桐下棋速度很快,车马并行,锋芒毕露。
唐耀汉摇摇头,教育道:“年轻人最喜毛毛躁躁,殊不知象棋一道,看的是耐心,耐心够了,才能等到机会。”
过了一会。
薛元桐的车马组合左右横跳,如鱼得水。
相反,唐耀汉的棋子黏在一块,寸步难行。
唐耀汉话少了很多,皱紧眉头,苦思冥想。
又过了一会。
唐耀汉望着残缺了一个‘士’,沉默了。
薛元桐善意提醒:“老爷爷,你怎么还不找机会?我就要把你将死了!”
又过了一会,唐耀汉望着己方棋盘上仅剩的一个‘将’,又看看小丫头齐全的车马炮,他眼皮子跳了跳。
还是女婿杨飞实在看不下去,出声结束这盘局。
隔壁的钱老师心满意足,早看臭老头不爽了。
象棋第二局,唐耀汉没再说他的大道理。
薛元桐依旧是以攻代守,顶多用侧翼牵制,她给唐老头留了充足的时间,慢慢把他的棋子一个个剔除,让他耐心寻找机会。
可是唐老头根本找不到机会。
又是三局结束。
眼看老丈人说话的声音沙哑了,估计快输急眼了,杨飞不能让他们再下下去,他举起保温杯,装作手滑,突然没拿稳,一下子掉到棋盘,给棋子全砸乱了。
唐耀汉如释重负,他竟然有种轻松,终于结束了!
但面子上,他还是表现的很愤怒,教训女婿:“你怎么回事,看给我棋盘弄乱了,本来这局快赢了,被你一打扰,现在还怎么下?”
杨飞连忙:“我没拿稳。没拿稳。”
薛元桐笑的天真:“老大爷,别慌,还能下,棋子位置我记得。”
说着,她把棋子还原到刚才摆放的位置。
唐耀汉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