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事你得往开了想，别总给自己添堵，那样人还不得憋屈死！”孙建平虽然打心眼里鄙视王金刚，但毕竟是一同下乡的同学，总不能落井下石，在眼下他最难的这个节骨眼上冷嘲热讽，看他笑话。
那不是爷们办的事。
他赶着马车，装上满满一车鞭炮双响子，着正午直奔杜尔基公社而去。
路上静悄悄的没什么行人，东北的冬天寒冷且漫长，动辄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让人实在难以承受，这个时节大家宁可窝在家里猫冬，也不出来受这份活罪。
王金刚听着孙建平的开导，微微点了下头，他摸了一把冻得发红的脸，自嘲似的笑笑，“我也是瞎了眼，咱们那些女知青哪个不比那个婊子强？我真是……”
“行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人嘛，得往前看。”
孙建平掏出两块糖扔给他，“有啥难处你就和大家伙说，谁也不能看你的笑话。”
“嗯……说实话之前我对是不服气的，你爸位子比我爸高，你又聪明，事事都压我一头，我心里挺憋气，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你来开导我……建平我……我是不是可完犊子了？”
“那倒不至于，你脑瓜子也够用，长得也不差，就是吧太喜欢耍小聪明，这点你得改改。你就安心住在这，把孩子养大，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你看今年就比去年多分了不少粮食吧！”
孙建平呵呵笑道，王金刚眼望长天，幽幽叹了口气，“嗯。”
“对了你家孩子起名没？”
“起了，大名叫王继祖，小名叫铁柱，原本徐叔的意思让姓徐，说是入赘，我……”
王金刚恨恨攥起拳头，“我把孩子的名字改了！”
王继祖，王铁柱……
这是金刚VS铁柱，爷俩打擂台啊！
也对，以王金刚的水平，也起不出啥好名字！
能起出这个名字已经是他的知识水平所能发挥的极限了！
“加把劲，把孩子好好养活，将来出人头地，叫老徐家看看！”孙建平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嗯！”
马车停在供销社门口，孙建平进了屋子，首先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郎主任那个侄女，黑着脸杵在柜台后面，见了人连句招呼都没有，只翻着一双白眼珠子看人。
“郎主任在么？”
孙建平问了一声，她白了孙建平一眼，“瞎啊，看不着吗！”
草！
孙建平也白了她一眼，推门一看，好家伙，郎主任正站在窗边，表情严肃的看着窗外的马车！
“建平来了，坐！”
郎主任转过身，瘦刀条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模样，孙建平嗯了一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叔，我们……”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你小子很能啊，都会自己造鞭炮了！”
“冬天闲来无事，就弄了一些，丰富一下群众们的生活嘛！”孙建平笑着说道。
“我看看质量。”
郎主任扯过一旁衣服架子上的军大衣套在身上，领着他走出供销社，来到外面，从一捆双响子里取出俩抓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二马架鞭炮……”
郎主任看着双响子外边贴的红蜡纸，是孙建平用红蜡烛融化掉后自己染的，纸上还印着一个萝卜章，上边写着“二马架鞭炮”五个字。
郎主任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好小子，挺聪明！
他扯出药捻子，将双响子立在半截木桩子上，点燃！
嗵地一声，双响子冒出一股火光，冲上半空，郎主任眯着眼，仰起头看着跃升越高的双响子，轰隆一声响，炸得漫天纸屑飘飘洒洒，落了满地。
“真不错！”
郎主任难得赞了一声！
他拍拍手上的灰，自顾自进了办公室，孙建平急忙跟进来，“主任您看？”
“你们生产队的印章带来了吗？”
“拿来了拿来了……”
孙建平急忙掏出来递给他。
郎主任接过印章看了看，打开抽屉抽出一张收据，歪着头，“你们现在造了多少？”
“一千八百捆，每捆一百个，小鞭还有一千挂，都是一千响的。”
“那么多……”
郎主任皱了下眉头，“你也知道我们供销社往外卖是双响子三分钱一个，一千响的小鞭七毛钱一挂，不过不能按照这个价格收，这样吧双响子给你一分五，小鞭按照四毛咋样？”
“能全收吗？”
郎主任头也不抬的摆摆手，“顶多收五万个双响子，多了卖不出去，小鞭倒是可以全收，你卖不卖？”
“卖！”
“好，那你赶紧的整车给我拉过来，眼瞅着来到年跟前了。”
郎主任刷刷开了张条子，递给孙建平，确认无误后他抓起太平山大队二马架七队的印戳，蘸了点印泥咣当一下砸上去。
看着上边红红的印戳，孙建平有点蒙！
这就……卖了？
郎主任打开抽屉，里面全是一沓一沓的大团结，用纸条扎着，看得身后的王金刚使劲咽了口唾沫。
他数出两千两百块递给孙建平，“查查数目对不对。”
“嗯！”
孙建平坐在板凳上，啐了口唾沫，一张一张数着，郎主任咣当一下吧抽屉关上，上了锁，拔下钥匙，一双眼冷冰冰的看着他数钱。
“正好两千两百块。”孙建平取出一个口袋，将两千一百九十块塞进去，只留十块钱攥在手里，“那叔我明早就把剩下的拉过来。”
“嗯。”
郎主任摆摆手，孙建平和王金刚退出办公室，来到柜台前，买了一些麦乳精、奶粉、饼干、冻梨等等，转手递给王金刚。
“给你家孩子的。”
“建平你……太谢谢了！”
王金刚感激得眼泪都下来了！
孙建平撇撇嘴，我又不是看你的面子！
主要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小铁柱那孩子！
铁柱……
啥破名！
孙建平又买了一些东西，直到把这十块钱都花光，这才出了门，把车上的鞭炮双响子搬到供销社仓库里，扫了扫车上的散落的浮灰，直奔杨主任家。
蔡姨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正抱着老大站在地上来回转圈，看到孙建平来，蔡姨脸上带了笑，抓起儿子的小手，“你看谁来了，你哥哥来了，快点叫哥哥！完蛋玩意还学会咬人了！”
孙建平笑着走过去，“蔡姨您最近还好？”
“挺好的，就是上火没奶，得给俩孩子灌奶粉喝，我寻思再过阵子孩子能撒开手了就回去上班了，你这个月忙啥呢，都不来看看我和孩子。”
躺在炕上的妹妹听到孙建平的声音，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小嘴啃着手手，孙建平把她抱在怀里，捏捏小手，“我们忙着造炮仗卖钱呢，这不刚往送了一车。”
“整点钱好，眼瞅着来到年了，哪哪都要钱……有功夫把你对象带过来逛逛，我还挺喜欢那闺女的！”
“行，等过年的时候我带她来看看您。”
孙建平放下东西，瞅瞅天色不早，“姨我们得赶紧回去，等下天黑了。”
“嗯哪，姨就不留你们了，路上自己加点小心！”蔡姨冲在厨房忙活的婆婆招招手，“妈你帮我送送建平！把前屯老李头送的小鸡给他拿一个！”
老太太自从上次分娩的时候犯了错误，现在每天加着小心伺候儿媳妇和孙子孙女，活脱脱一个受气的老婆婆！
“孩儿慢点走，有空就过来啊！”
老太太从屋外窗台下面翻出一只冻得梆硬的小鸡，腿上栓了根绳拎起来，递给孙建平，孙建平接过来，道了声谢，赶着马车，领上王金刚直奔二马架而去。
王金刚坐在马车上，看看孙建平腰间鼓鼓囊囊的装钱袋子，再想想郎主任抽屉里晃来晃去的明晃晃的票子，一时觉得有些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