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人面面相觑,大过年的,有事就进来说呗,干啥还遮遮掩掩的!
老曹眼珠一转,急忙放下酒杯,“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到底是啥事!”
他说完趿拉着鞋,披上大衣往外走,屋外拢起的那堆旺火早已烧落了架,老曹和王连生站在墙角,嘁嘁喳喳不知道说些啥。
“来来来,慧慧吃,甭客气,就像到了自个家一样!”
李秀芝殷勤的给他俩夹菜,钱慧略带矜持的说着感谢的话,反倒是曹春贵,抡起筷子哐哐一顿吃,吃完之后抓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嘟一口啁了,擦擦嘴巴,“我吃好了,你们吃吧!”
“去去去滚犊子!”李秀芝骂了一句,扭头看看还在外边唠的俩老头,一把扯过丈夫,“你去招呼爸一声快点进屋,外边死冷的别冻着。”
“嗯哪!”
曹春贵低着头走出屋子,不一会和老曹一起走进屋,小老头手里捏着一叠纸,看样子是个牛皮纸信封,随手塞进口袋,冲钱慧呵呵一笑,“小钱甭客气,尝尝飞龙汤,不是得意那一口么,特意让你大哥上山打的。”
“谢谢曹叔!”
钱慧嗯嗯点了下头,噗嗤一笑。
“王叔大过年的找曹叔能有啥事?”
吃完饭,孙建平照例送她回去,钱慧喝了酒,精神有些亢奋,拉着他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大概还是生产队的事吧!”孙建平也有些纳闷,按理说曹叔向来不对自己藏着掖着,这回的事……
难道是曹叔年前去二虎山上坟烧纸的事情被人捅出来了?
或者是今天上午供老祖宗被人看到了?
不应该啊!
而且还有一封信……
算了不猜了!
“慧慧,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没啊,我现在可正常了!”
“那咋走路发飘呢?”
“呃……”钱慧干呕一声,冲他尴尬一笑,“就是有点迷糊,建平哥你背我!”
“总共也没几步道……”
“不行不行,你背背我嘛!”
“好好好我背你!”孙建平蹲下来,把她背在身上,钱慧今天着实有些喝多了,一双手搂着孙建平的脖子,兴奋得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见他不吭声,干脆抱着他的下巴,吧唧吧唧一顿猛亲!
“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是是是我是你的!”
“刘凤霞也不行!”
“那指定不行!”
“哈哈哈!”钱大小姐开心极了,抱着孙建平的脸又是一顿亲,这才张开双臂,“建平哥,我好想大喊大叫,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们的幸福!”
“大声喊出来吧!”
“我才不喊呢,大喊大叫的多没修养,我要唱歌,我会唱黄梅戏,建平哥你喜欢听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了,快点给哥唱一个!”
孙建平背着她在屯子里瞎转悠,走来走去又走到队部里,钱大小姐咳嗽一声,看看马灯下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蓦然脸一红,“那我唱啦!”
“快溜的,你看大黑马都等不及了!”
乌龙马还很配合的嘶嘶叫上一声,催促女主人快点别墨迹!
“桃花戏衣一色裁,芙蓉如面眉如黛,前襟绣朵牡丹开,双袖粉蝶戏花台……”
悠扬的歌声回荡在小小的队部里,牛和马都竖起耳朵听着这婉转如百灵鸟一般的美妙音乐,都忘了低头吃草。
孙建平也被这美妙的歌声所陶醉,微微眯起眼睛,享受难得的音乐熏陶。
马上要睡着的老程头听到歌声,也翻了个身坐起来,心潮如洪水般汹涌澎湃,想起昔年在李大善人家里看过的蹦蹦戏,却是恍如昨昔。
那年,在夕阳下的奔跑,是他逝去的青春……
第二天孙建平也早早起来,将点了一夜的油灯熄灭,过年点灯守岁,这是几千年传下来的老规矩。
按照东北过年的规矩,从除夕到初二或者初三,要迎接故去的先人回家过年,这几天家里晚上都要点长明灯,好让故去的先人们好好看看家的变化。
然而时过境迁,这些“糟粕”已经被严厉杜绝,但老规矩还在,所以这三四天内各村各户的乡亲们都守在屯子里,宗族之间互相串门拜年,磕头要压岁钱,倒也热闹。
小月月和小兴文两个小家伙哼哧哼哧跑进屋,扑通一下跪在孙建平面前,嘻嘻直笑。
“哥哥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
孙建平掏出用印刷对联剩下的红纸边角做的红包,递给两个孩子,小家伙们接了红包,兴奋跑到外边,把里面的钱拿出来,叽叽喳喳商量着要拿钱去供销社代销点买好吃的。
“建平,于情于理,你都得去陈家走一走看一看,毕竟小钱在那也住了快两年了。”李秀芝笑着从里屋走出来,将一头飘逸的长发松散捋到脑后,和他说道。
“我知道了嫂子,等下我就去!”
“嗯,春贵别睡了,快点起来吧,爸都起来了,别等会让上门拜年的堵被窝里!”
西屋传来曹春贵哼哼唧唧的起床声,孙建平笑了一下,转身出门。
院子里满是烟花爆竹的痕迹,昨夜生起的火堆早已烧得只剩下一堆白灰,湛蓝色的天穹下,不时升起几片青色烟雾,是屯子里早起的人家在放炮仗。
新的一年来临了!
他喂完了牛马,清理完牛棚马厩后,洗了把手,这才转身去了陈培林家。
陈培林家正在包饺子,小铁柱已经会坐了,正托着小手坐在炕头,歪着小脑瓜看着哥哥姐姐们包饺子,看到孙建平走进门,忽然咯咯笑起来,飞快挪动小胳膊小腿,爬到炕沿边,冲他啊啊的叫!
“看见没这孩子多稀罕你!”
陈培林负责擀饺子皮,他把四五个面剂子摞在一起,捏平,抄起核桃木擀面杖,刷刷几下就擀出好几张薄薄的饺子皮,往面板上一扔,看得孙建平连连称赞!
光着一手擀面皮的手艺,也得练个仨月俩月吧!
大清早的,钱慧头发也没梳脸也没洗,一头青丝松散的披在脑后,却又不失凌乱之美,看到孙建平抱着小铁柱玩,她抿嘴一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他的影子。
陈培林媳妇瞅瞅她再瞅瞅孙建平,也笑了。
这俩孩子……
怕是这辈子都分不开喽!
陈艳琴拿来一瓶热好的牛奶递给孙建平,还没等他接到手里,就被小铁柱一把抢过来,小手死死抱着奶瓶,像饿急的小牛犊一样叼着奶嘴滋滋往肚子里裹,连小小的腮帮子都嘬出两个小坑!
看到这一幕,孙建平心里百味陈杂,这孩子的求生欲是如此的旺盛!
要不是这样,他估计早就被自个亲爹给饿死了!
可怜的娃!
“艳芝、艳琴、艳朵、彦峰……给你们的红包,来都拿好!”
孙建平掏出红包分给陈家的孩子们,钱慧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也凑过去,伸出沾了白面的小手,“我的呢?”
“你都多大了还要红包!”
“多大就不能要红包了?”
一家人都笑起来,孙建平“故作为难”的在口袋里掏啊掏,最后掏出一个大号红包,塞到她手里,“来,给你这个大孩子专门准备的,不准哭鼻子喽!”
钱慧得意一笑,建平哥真给面子!
不愧是我的好“搭档”!
“行了行了慧慧你还是和建平出去玩吧,这几个饺子我们就捏了。”陈培林媳妇笑着把俩人“轰”出去,钱慧开心了,抓起几个炮仗揣进口袋,“建平哥,走咱们也放炮仗去!”
“好!”
俩人跑到咕噜河边,叮叮当当放了几个,却见远处跑过来一辆吉普车,两人面面相觑,这大过年的上头还派人下来呢!
咋的还想像去年那样,搞个吃完饺子就下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