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你来,我还得叮嘱你几句。”
杨主任把他叫到外边,蔡姨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站在门口侃侃而谈的两人,一笑,“你杨叔一直希望建平走仕途,他学历够,脑瓜也聪明,要是这能当个一官半职……”
钱慧微微蹙了下眉头,未置可否。
对于走仕途,她心里其实是老大不愿意,回想家里发生的那些事情,让他对所谓的干部有天然的厌恶!
现在对象又要走仕途……
见钱慧皱着眉头没说话,蔡姨也不好多说什么,打开箱子,拿出一件崭新的天蓝色碎花连衣裙,递给她,“这是我年轻那会儿做的,还没穿过,我看的身量和我年轻时差不多,应给能合身,送给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
钱慧接过来,比量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
“蔡姨,杨叔是要去纳河县上班吗?”
“对,调令上周就下来了,当财政局副局长,还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我都不想让他干了……”
财政局?
那可是实权单位!
吃过午饭,孙建平掏出相机,和杨家人照了张合影,领着钱慧,在一家人的依依惜别中赶着马车,晃晃荡荡回到太平山大队。
老曹正坐在代销点门口,和于长海几个人闲崩坑,崔玉芬坐在旁边,手里握着两根竹针正在织毛衣,不时扯过老曹的胳膊比量一下,免得织岔劈了。
看着俩人有说有笑,岁月静好,钱慧忽然有些羡慕!
要是我和建平哥到了他们那个岁数,也能这般悠闲惬意,享受老年生活,该多好!
“叔,婶,回去了!”
孙建平抡了下鞭子,冲老曹喊道,老曹起身磕打磕打烟灰,“回屯子住啊还是留在这陪闺女?”
“你回吧,我搁这陪闺女。”
“那行,明早我再来。”老曹一蹁腿跳上马车,冲崔玉芬摆摆手,“自个做点吃的,别总糊弄,明天我给你拿点牛奶过来!”
“快走吧,这老东西真能磨叽!”
于长海有些吃味的笑骂一句,老曹真是……
临了临了还把大车店一枝花给琢磨进家门了!
上哪说理去!
“叔,定下来了,杨主任他们家下周六就走,周一就得去县财政局报道了。”孙建平赶着马车,“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送送他们。”
“财政局,好单位啊!”老曹把烟袋别在腰间,看着车轮下翻滚的泥浆,春天一开化,这条泥土路就成了稀汤,难走至极!
“可不是么,要是小来小去的单位,人家杨叔还不乐意去呢!”孙建平笑了一声,“你找夏瞎子查日子了没?”
“还没呢,光顾着跟你婶唠嗑了。”老曹一拍后脑勺,把这事儿给忘了!
“结婚可不是小事,你不得去我曹婶坟前烧几张纸,告诉她一声?要不等你百年之后去那头,人家还不得撕破你的脸啊!”
钱慧捂着嘴笑,建平哥说话真赶劲!
“她当时可是点头同意了!”老曹涨红了脸,有些窘迫的强调一句,“就是到那头,我也拿这句话答对她!”
得,合着你是抓到曹婶的把柄不撒手了是吧!
“叔,我还没见过夏老先生呢,我听建平哥说那老头今年都九十了,还会功夫,一巴掌就能把树打断,真的假的?”
提起这些传说中的能人异士,钱大小姐眼里就放光,早在家里的时候,她的奶妈就给她讲过好多乡间传奇故事。
“你是没见到那老爷子,我跟你说见了能吓一你跳,九十岁的人了,现在还下地干活呢,身子骨贼硬实!”
提及夏瞎子,老头也是一脸崇拜!
我要是能活到他那个岁数……
马车晃晃荡荡进了屯子,刚进马厩,众人就看到老程头把枣红马牵到场院上,来回遛。
“叔,枣红马是不是要下了?”
孙建平一看枣红马的肚子,再算算时间,大概也就是这两天了!
“快了,已经开一个拳头了。”老程头扯起马尾巴看了看,皱皱眉,“估摸着得下黑了,今晚上咱爷俩好还得熬熬夜啊!”
“这倒不是事!”孙建平把马车卸下来,乌龙马凑到枣红马身边,提鼻子闻了闻,抬起大脑袋,目光里满是关切。
毕竟是自个“媳妇”嘛!
不过烦躁的枣红马却没空搭理,哕哕叫着让后退,上一边去!
乌龙马闹了个没趣,乖乖退到孙建平身后,一双黑玻璃般的大眼睛盯着来回绕圈的枣红马,有些郁闷的在他肩头碰了一下。
真难伺候!
孙建平笑着摸摸乌龙马的下巴,“你就要当爹了,开心不,快乐不?”
乌龙马一翻嘴唇,露出一排排雪白的大牙。
“建平哥,今晚真的要熬夜吗?”钱慧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小马驹出生,一脸兴奋,“我能看看么?”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生下来呢,弄不好得熬到明天清晨,你要是能扛得住,就留下来看看。”
孙建平笑道,钱慧一听有门,嗯嗯点着头,“那好,那我就在这等着!”
生产队的稞马下马驹子可是个大事,老曹也没走,不一会张子义风风火火跑来了,“老程,我记得那匹枣红马快下了,你快点看看,别难产死了!”
老曹一瞪眼,“就你能吵吵!”
“艾玛这都牵出来了!”
张子义嘿嘿一笑,“老程你看看,这匹马肚子里是儿马子还是稞马?”
“稞马。”
老程头烤了几个土豆分给众人,大家伙一边吃着,一边仔细观察躁动不安的母马,看这架势,怕是真的要熬到今晚才能生下来了!
一直等到晚上七点钟,枣红马忽然不转圈了,而是站在原地,一条后腿抬起来,用马掌点着地面,老程头一看,急忙取来稻草铺在地上。
“叔,这是咋回事?”
“小马驹快生了,肚子里抽筋,稞马疼得受不了,就踮起脚尖缓缓。”
老曹咕嘟着烟袋,两只眼死死盯着交替换脚的稞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匹马体型大、毛色好,性格又温顺,大家伙都喜欢用,能下个驹子更好,要是下不下来,也千万别出事啊!
果然,站在原地缓了半个小时后,枣红马终于侧卧在铺好的稻草上,鼻孔张开,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看起来疼得不轻!
张子义咳嗽一声,惊得枣红马猛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使劲往他这边瞅!
“你消停的!”老曹一瞪眼,“把马吓坏了,开春我把你套犁杖上耕地!”
张子义白了他一眼,想要说两句狠的挽回一下颜面,但看看仍旧一脸惊慌的枣红马,终究还是闭了嘴!
马灯挑起来,照得场院一片通明,毕竟还没出正月,夜晚温度下降很快,冷风一吹,冻得钱大小姐直哆嗦。
孙建平脱下自己的棉大衣给她披上,钱慧甜甜一笑,悄悄靠在他肩膀上,搓着手,压低声音,“建平哥,枣红马现在是不是可疼了?”
“能不疼么,你看肚子上的肉都在来回抽动……”
正说着,枣红马忽然长长嘶叫一声,从屁股后面冒出一股清水,老程头急忙跑过去,跪在地上,借着马灯的光芒,紧张看着不停蠕动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