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主任刚回到办公室，就把公文包往桌子上重重一摔！
“学大寨学大寨，学了个一塌糊涂！”
他马上抄起电话，“给我接县里，找林县长，我要反映个情况！”
林县长正在县委食堂吃晚饭，得知是老吕打来电话，端着饭缸子跑进办公室，一把抄起来，“咋回事，老吕你慢慢说！”
“我还慢慢说，老林，要饿死人了你知道不知道！”
“咋回事你倒是说啊！”
“还咋回事，领导我建议抓紧开车来一趟，去于圩子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吕主任啪的一下挂断电话，林县长一脸懵，愣了愣神，冲进门的秘书招招手，“赶紧的通知司机小吴备车，我要去杜尔基公社一趟！”
“这都五点半了……”
“赶紧的别墨迹！”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一辆吉普车飞驰在通往杜尔基公社的乡道上。
“老吕你马上跟我说说，于圩子修的梯田是不是溃塌了？还是……”
林县长风风火火推门进了公社办公室，看到吕主任正坐在桌边写材料，劈头盖脸一顿问，吕主任抬起头，“倒还没那么严重！”
“没那么严重……你是不是存心把我给吓死！”林县长这才长长吁了口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明天天亮咱们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你这人……有啥就说啥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急脾气！”
“县长那我可说了，开春到现在快两个月了吧，人家二马架的禾苗都长一捺高了，于圩子开出的两百多垧梯田，那小苗还贴地皮长呢！”
“咋回事，不是给他们化肥了吗？”林县长看到桌上有烟，抽出一根点燃，抽了一口，也是一脸疑惑。
“还能咋回事，学大寨学大寨，盲目瞎学，人家黄土高原是啥土质？那是几百万年西北风吹拂形成的，垂直节理发育，矿物质养料丰富，进行深翻能够促进农作物成长，可咱们这呢？都是草原土覆盖形成的表层土，下面就是冷热交替破碎形成的土壤，没多少营养……”
“说重点！”
林县长有点来气，我大半夜跑你这，是听你给我讲地理课来了？
“把表层好土都翻到下面去，现在上边都是黄土，苞米苗种下去吸不到养分，现在一个个都长成了小老头苗，今年于圩子那两百垧山坡地算是废了！”
林县长一听脑瓜子嗡的一声！
农业学大寨，这是县里今年确立的工作目标，而且现在几乎每个大队都选了一个示范点进行深翻造梯田，现在于圩子是这副架势，那么其他队……
“别写了，赶紧的咱们去地里看看！”
“这都天黑了……”
“天黑了咋就不能看？把手电筒带上！”
阴沉暗夜，林县长和吕主任坐上吉普车，一路奔向于圩子！
“汪汪汪！”
听到外边的传来的车声，小豆包汪汪叫起来，老曹这个时候才醒酒，他拍拍生疼的脑袋，一睁眼，这才发现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建平，几点了？”
“七点半了吧，叔你醒了？”
孙建平放下笔，给他弄了一碗水，老曹接过来，咕嘟嘟一饮而尽，“七点多了外边咋还走车呢！”
“不知道，应该是有啥事吧！”
孙建平把水瓢放回到水缸上，翻身上炕，继续趴在桌边给爸妈写信。
老爸来信了，信里还有一张两人最近的合影，照片上这老两位相互依偎在一起，互相凝视彼此，一副幸福夫妻模样。
老妈在那边陪父亲住了十天，俩人之间芥蒂全部解开，又重新恢复到年轻时的热恋状态，在信中老爸以严厉的口吻训示孙建平不准欺负钱慧，两人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他们现在都等不及要抱孙子了！
“写啥呢？”
老曹凑过来瞄了一眼，孙建平一笑，把照片递给他看，“叔你看，这个就是我爸！”
“你爸……看上去挺年轻啊！这个是你妈……”
“我爸这个人，一写信就长篇大论里嗦一大堆……”孙建平又把信递给他，老曹借着油灯光芒，一个字一个字看起来。
“建平吾儿……”
老曹一页页翻看着孙建平的父亲的来信，虽然字里行间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但可以从中看出一个父亲对儿子浓浓的爱。
他扭头看看西屋，儿子和儿媳妇已经睡着了。
唉！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对儿子平日里非打即骂，确实缺乏关怀……
老曹正忙着检讨自己，外边小豆包的叫声越发激烈，里屋传来曹春贵的声音，“爸，大半夜的你狗叫啥！”
“草！啥意思？”
老曹内心升起的对儿子的些微愧疚顿时烟消云散！反而怒火蹭蹭往上窜！
小兔崽子，咋和你爹说话呢！
“爸，你看看外边狗叫啥！”西屋传来儿媳妇的声音，伴随儿子一声惨叫！
狗叫声越来越响了，还是孙建平趿拉着鞋下地，看到外面停着一辆吉普车，两个中年人迈着大步往院子里走！
他定睛一看，好家伙！
来人竟然是吕主任和林县长！
“建平还没歇着呢！”林县长紧走几步来到近前，拍拍他的肩膀，“老曹在家没？”
“哎呦呦是县长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老曹趿拉着鞋跑出来，满脸堆笑，和县长打招呼，“快点屋里请吧！”
两人跟着爷俩进了屋，看到炕上还放着桌子，两个孩子在炕梢睡着了，林县长压低声音，“我们半夜来，就是看看于圩子的梯田现在长成啥样了。”
“应该不错吧，又是深翻地又是修梯田，差不了！”老曹心知肚明，但嘴上仍旧不露一丝破绽。
“你瞅瞅吧！”
吕主任把一棵苞米苗往桌上一扔，老曹捡起来一看，脸色变了又变！
“这咋回事，咋长成老头苗了？”
“都是深翻地搞的！”吕主任气呼呼喊了一声，林县长连连摆手，“你小点声，别吓醒孩子！”
“这很明显是因为营养不良造成的。”孙建平接过苞米苗，看着癞癞曲曲的小苗，皱皱眉，说道。
“还有啥补救的办法不？”
林县长焦急问道。
“没有办法，一棵玉米长的叶子是有数的，这些叶子长不开，就算后期水肥都供上，苞米苗充其量也就炕沿高矮，结不出几个粒。”
“那可咋整！”林县长急得满地乱转，冲吕主任挥挥手，“有烟没给我一根！”
他扯过凳子坐下，烦躁的抽着烟，一旁李秀芝也起来了，忙着烧水沏茶，给他们弄点热水喝。
“大妹子别忙活了，我们坐坐一会就回。”吕主任看着忙前忙后的李秀芝，不由得暗暗竖起大拇指，好女旺三代，老曹倒是给自己找个了好儿媳妇！
“这讲话呢，县长来我们家一趟，总不能一口茶水都不喝吧，这要是传出去，乡亲们还不得戳我的脊梁骨？”
李秀芝笑着给每人都倒了一杯热茶，“领导们吃饭没，我给你们热点饭去！”
“大妹子别忙活了，我们吃完饭来的，说正事，现在补种还来得及吗？这都夏至了！”
李秀芝把吵醒的俩孩子抱到西屋，将正屋让给他们谈事情，老曹皱着眉，扯过挂历本翻看了一遍，他在算距离下霜还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