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县城的大街小巷就挤满了人,都是从十里八村赶过来看热闹的农民,一个个抻长脖子,好奇看着县委大院门口临时搭起的牌楼,上边还挂着不少红纸标语,写着一排排口号。
“场面搞得好大!”
钱慧坐在马车上,歪着头看眼前的牌楼,从各地调来的业余宣传队正在进行表演,吹拉弹唱,一派热闹场面。
“是夏莹!”有人眼尖,在宣传队里看到了夏莹,此刻的夏莹穿着一身时髦的绿军装,梳着两条大辫子,白白的小脸蛋上略施粉黛,正舒展腰肢,和一群同样年纪的年轻人们表演《大海航行靠舵手》。
“还真是!”
孙建平眯起眼,瞅了两眼,在宣传队呆上一段时间后,这个娇滴滴的的南方姑娘如今算是彻底脱胎换骨,唱念做打、一行一止之间已经隐隐有了些许风采,看来只要再稍稍培养一下,将来可能会成为杜尔基公社乃至全县宣传队的台柱子!
上午八点,在一阵喧闹的锣鼓声中,林县长带着手下们来到牌楼前,清清嗓子,大手一挥,“把人犯给我带上来!”
乱糟糟的现场霎时鸦雀无声!
无数从各地赶来的乡亲们都抻长脖子,或好奇或愤怒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由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推上来的几个人,每个人胸前都挂着一个牌子,写上他们的名字和罪行。
冯源!
白桂洲!
田景泰!
……
一共七个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出现在众人面前,看得台下的乡亲们议论纷纷。
“白桂洲……”孙建平看着这个马脸男人,摇摇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特别嚣张跋扈,现在呢?”
钱慧摇摇头,伸手指指旁边,正哭得梨花带雨的两个姑娘。
不是别人,正是冯源的女儿――冯亚娟、冯亚楠两姐妹。
“同志们!”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县长走上台子,对着话筒喊了一声,现场又安静下来,他清清嗓子,“这几位大家都认识吧,这可是咱们纳河县的名人啊,记住这一张张脸面吧,就是他们,把呼多河水库修得乱七八糟,现在还没建成的水库上面就有多达二十个渗漏点,大家想想如果这种大坝交付了,会是什么后果?”
“溃坝!”
孙建平第一个喊起来!
“溃坝!”
现场一片山呼海啸声!
“我不服!”
冯源扯着脖子喊起来,林县长向下压压手,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他脸色一沉,“冯源你不服,你有什么不服的!”
“是你,你这个王八犊子故意设套陷害我,派人查我的账!”
“冯源啊冯源,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狡辩,你修水库我就不能派人查账了?”林县长冷笑一声,冲韩局长一摆手,韩局长走上来,清清嗓子,扯过一纸判决书,“你自己看!”
冯源一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工作人员牢牢按在地上,“老实点!”
“我抗议!”
“我要见领导!”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呼多河两岸的老百姓,我冤枉!我没有多拿一分钱!姓林的你看我不顺眼,就含血喷人,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今天和拼了!”
林县长把账簿扔到地上,“来,你自己看!”
看到账簿,冯源顿时消停了,韩局长摇摇头,“跟他废什么话,来人,拖下去,执行枪决!”
“是!”
冯源被人扯着胳膊,推推搡搡带下去,冯源一扭头,看到孙建平,扯着嗓子喊起来,只是现场人声鼎沸,老百姓们纷纷抓起土坷垃等东西砸向冯源,孙建平也没听明白他在喊什么。
被拽出很远了,冯源还使劲扭头,冲着孙建平一个劲张嘴,脸上的表情极尽扭曲!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孙建平皱皱眉,唉!
砰砰两声枪响,马车旁边站着的两个女生――冯源的两个闺女瞬间晕厥在地,众人急忙将她们扶起来,放在马车上,惹得乌龙马频频回头看。
“下面……”
白桂洲忽然挺着脖子,大声喊道,“我不对,我有罪,我忏悔,我检讨!请上头网开一面放我一条生路吧!”
现场一片哄笑声,白桂洲却仍旧瞪着白眼珠子继续喊,“都是冯源干的好事,都是他逼我,我说我不干……你们做人要讲良心啊!”
林县长笑着看看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都说了吧!”
白桂洲紧张得脑门上的汗簌簌而下,他张大了嘴巴,还想说点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还说啥?
账本都落在人家手里了!
“我这么多年经兢兢业业,提拔了不少人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白桂洲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下头,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蔫了。
“下面……”林县长清清嗓子,当中宣读了判决书!
这货听到最终判决,被吓得全身软成一团,大小便失禁,一股子臭味弥漫开来,惹得众人纷纷捂住鼻子!
两个人架起已经瘫软的白桂洲,提起红笔,在他胸前的牌子上画上一个大红叉,然后拖着他往台下走。
“喊两声!”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起哄,白桂洲仍旧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双脚拖在地上,像一条被抽掉主心骨的死狗一样被人架着,一路拖出二里地,来到刑场!
“跪好了!”
一名男子上前,手中的五四小砸炮对准白桂洲的后脑勺,咔嚓一声拽动扳机,“闭眼睛!”
白桂洲很听话的闭上眼睛,脑子里不断闪烁这辈子经历过的画面,忽然砰的一声响,他的脑子猛地颤了一下!
就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推了一把,他睁开眼一看,“自己”已经跪趴在地上,后脑勺鲜血如注,显然已经是死透了!
那我现在……
他忽然感觉全身无比畅快,一直压抑在心头的诸多种种都随风而去,整个人终于彻底解脱了!
影影绰绰间,他听到远处传来高亢的喇叭声!
“判处……白远志……”
远志杀了高玉荣?
果然没有我不行啊!家这么快就散了!
这辈子活得太失败了,下辈子好好活吧!
白桂洲的灵魂飘飘荡荡,悬在县城上空,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按在地上,砰的一声枪响,一道若有若无的虚影从他身体中飘出来,白桂洲急忙飞过去,一把握住儿子的手……
孙建平忽感后脑勺冷嗖嗖的,他扭头一看,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哥你咋了?”钱慧急忙握住他的手,孙建平摇摇头,“没啥……”
“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