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又上来一个？”
老黄扯过放在炕头的报纸，递给老钱看，老钱撇了一眼，“不过是个提线木偶而已。”
“这嗑唠的，现在哪个不是人家的提线木偶？有能耐的都给整下去了……”
老黄嘟囔两句，见老曹一个劲冲他使眼色，只得闭了嘴，挠挠头，“你老丈人咋的还想吃擎等啊，洗洗手帮小孙包饺子啊！就他么扯犊子的能耐！”
“你能，好像你是请来的客似的，麻溜包饺子去！”老钱丝毫不示弱，反唇相讥，逗得钱慧直笑，“爸，黄叔，不用你们伸手，这几个饺子我们俩就手就包完了！”
“你看看你还不如你闺女！”
“羡慕去吧！我闺女我姑爷子都是好样的！不像……”钱国正嘿嘿一笑，又想起自己那几个子女，叹了口气。
“咋了你，霜打的茄子，咋又蔫了？”
老黄和他俩死磕，故意问他，老钱摇摇头，“甭提了，慧慧，和你二姐现在有联系吗？”
钱慧摇摇头，“她这么多年也没给我来一封信，我也犯不着去巴结她。”
“你二姐给我写信了，朝我要钱，说她找了个对象，结婚要嫁妆，我蹲大狱蹲了十来年，上哪给她弄钱去搞嫁妆？”
“那你咋跟她说的？”
钱慧抬起头，理了理鬓角边的乱发，问老爹，老钱叹了口气，“再咋说也是我闺女，她有难处了我这个当爹的能看笑话吗？把我那块手表给她寄过去了。”
“爸你……”
钱慧扯过老爸的袖子一看，小脸顿时沉下来，一撇嘴！
“她倒是会算计！你那块手表可是从外国买回来的，纯金的……”
“行了行了，都送出去了还说那些干啥，消消气，我去看看小宝！”
老头自知语失，慧慧和她姐钱宝不对付，毕竟不是一个妈生的，暗暗念叨一声嘴欠，说这些干啥！
大过年的给闺女添堵！
他下了炕，溜溜跑到隔壁，不一会又把孩子抱回来，放在爬犁上，老爷子拉着爬犁，逗得小乐乐咯咯直笑。
“我也来！”
一群孩子冲进来，争先恐后挤到爬犁上，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这帮小家伙！”
孙建平往外瞄了一眼，也笑了。
张子义扛着半只狍子哼哧哼哧进了门，咣当一下放在锅台上，砸得一个搪瓷盆飞了起来，当啷落地，传来刺耳的撞击声！
张子义急忙弯腰捡起，看磕掉了一片茬口，尴尬一笑。
“叔你这是干啥，我们家杀猪了你还送这么多！”
“山里打的，留着吃吧！”张子义憨憨一笑，挠挠头，孙建平又气又笑，把他迎进屋，老黄看到是他来了，急忙递上一盒烟，“老张兄弟过年好啊！”
“黄教授过年好！”张子义坐下来，抽着云烟，看孙建平他们小两口包饺子，想想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到了嘴边的话茬又咽了回去。
“叔，你有事？”
“没啥事，你们包饺子吧！饺子馅里多放点香油，吃着香！”张子义还不忘指点一二。
屋子里陷入寂静，黄教授看着坐立不安像个猴子似的张子义悄悄捅咕孙建平一下，孙建平也不傻，放下手里的面皮，拍拍手，“叔你跟我来一下！”
“嗯！“
张子义心里七上八下的，跟在孙建平身后，来到外边。
“是不是修房子差钱了？”
“差，差点……”
“也难为你一次给俩儿子修房子……搁谁都得犯难……”孙建平把手伸进口袋，摸索半天，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他，“早给你备着了，就看你啥时候张口要。”
“建平你……”张子义闻言，感动得红了眼圈。
“收着吧叔！”孙建平一笑，拉过他的手，把纸包拍在他手心里，“先拿着用！”
“谢谢你了建平，要不是你……”张子义这样的铁汉子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但今天他……
“叔你这就见外了，咱们不是一家人嘛！”
“对对对，一家人！”张子义擦了把眼泪，“你瞧你叔我多没出息，还挤猫尿了，等我有钱了一准还上！”
“嗯，不急，你家包饺子了没，等会过来吃啊？”
“不麻烦你们小两口了，等明天初一，你们家都去我们家，我炒几个菜，咱们好好聚聚！”
“没说的！”
张子义握着纸包，擦擦眼眶，匆匆走了出去，孙建平哀叹着进了家门，钱慧冲他笑，笑得他心里发毛，急忙抓起饺子皮，装模作样包饺子。
“看不出你这个大队长挺有钱啊！”钱慧放下手里的筷子，冲他招招手，“拿出来！”
“啥？”
“你说啥，工资呗！你现在又是大队长，又是公社副主任，一个月四十多块吧，赶紧的交公！”
“媳妇你这……”
孙建平瞅瞅黄教授，黄教授一挑眉毛，“我出去看看老钱干啥去了，哎呀呀小两口算账了，哈哈……”
“黄叔你……”
黄教授这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孙建平挠挠头，“我不是看张叔家俩儿子要修新房子结婚，手头倒不开，寻思拉他们一把……你别有啥想法！”
“废话，我能没想法吗？借给张叔钱我不反对，毕竟大家关系这么好，可你多少得跟我说一声，再咋说我也是你媳妇，哥你这事办得差劲！”
“我媳妇说的太对了，是我不对，我有罪，我不好，我检讨……媳妇别生气了，来亲一个！”
孙建平凑过去，贱兮兮亲了一口，钱慧使劲白了他一个大白眼，“讨厌！我不要你的工资，那你以后往外借钱得跟我说一声！”
“放心，保证如实向媳妇打报告！”
“去去去，又跑来黏糊了，别让爸他们看见……你把剩下的几个面剂子捏了，我去抱点柴火烧水煮饺子了。”
钱慧穿鞋下地，孙建平看着媳妇匆匆往外走，摆摆手，“快点回来，别让我等太久！”
“要死了你！”
一条毛巾拍在他脸上，钱慧莞尔一笑，“大傻子！”
或许是因为巨人病逝的缘故，今年大家都没什么心情放鞭放炮，整个除夕夜只有寥寥几声花炮响，小丫头瞪着大眼睛等着看花炮，一直等到凌晨也没等到，气呼呼扯过小被子睡觉觉了。
“哥，你说以后要咋办啊？”
两口子熬夜守岁，眼瞅着凌晨三点多了，终于熬不住躺在被窝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还能咋办，往前推着走吧！”孙建平双手枕在脑后，“再不济也不会像前几年那样胡搞了，老百姓折腾不起了。”
“是啊，想想真快，我现在一闭眼，就想起我们班同学举着小旗满街喊口号，吓得我躲在教室里不敢出去……”
钱慧心有余悸，想想过去的事情，不由自主的抱紧了孙建平的胳膊。
不等孙建平说话，她又幽幽念叨，“我说我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你知道为啥这么多年我都不跟他们联系吗？”
“为啥？”
“你知道咱爸是怎么被关这么多年吗？”
孙建平挠挠头，有啥你就说呗，还给我弄出一串疑问句。
“那是因为，是我姐宝，湘她们俩，把我爸给举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