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平站在供销社门口,发了一顿“反省”之后,转身也进了欣欣小卖店。
卖店里人不少,买的都是些洗衣粉火柴酱油等等日常用品,看到他进门,众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孙建平含笑招招手,目光扫向柜台后面,小卖店终究是小卖店,没有进布料的门路,他只得皱皱眉,买了两瓶罐头二斤白糖拎在手里。
“书记,今年公粮都交完了,队里咋还追着屁后要钱呢?”
说话的是三棵树老秦家的一个老头,叫秦广发,孙建平愣了一下,“秦叔,谁又朝你要钱了?”
“队上呗,说是要啥三提五统的钱,这又是个啥钱啊?”
“哦你说的是那个钱,就是公社统筹收的……”孙建平这才想起这些收费早在之前就有,不过一直没收,前阵子开会提了一下,说是要从今年开始征收。
要不是秦广发提起来,他还真把这茬给忘了。
“是谁上门收的,收了多少,你写下来,我明天去县里问问,到底是个啥情况。”
“好的书记……”
秦广发老汉要了一张纸,写完之后递给他,孙建平撇了一眼,叠起来塞进口袋,“你们先忙着,我回啊!”
“书记慢走!”
孙建平骑着马,手里捏着秦广发给写的条子,一边走一边看,按理说这个三提五统是上头要求的,用以补充地方管理开支所用,可是这个征收标准也太高了点了!
光秦广发家一户,就收一百七十九块四毛四!
按照一斤稻子一毛七分五算,足足一千多斤!
廖炳生那个犊子是踩着上限制定的征收标准吧!
真是黑了心了!
孙建平一拨马头,本想着现在就去找他理论理论,但想想还是算了,即便他现在冲过去和廖炳生大闹一场,也未必会起到什么好效果。
再说了,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因为反对各项收费的事情,他已经把县里大大小小的头头们都给得罪了,毕竟一方曲鳝吃一方泥,人家就指着这玩意发家致富的!
不能蛮干,得想个好办法……
孙诸葛坐在马上,冥思苦想……
有了!
约莫腊月左右,廖炳生忽然心血来潮,亲自下到杜尔基公社,召集了一批村民老百姓,询问他们的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各级干部和小队长有没有出现欺男霸女,横征暴敛等行为!
“人家孙书记对我们是真好啊,给我们种子帮我们整化肥,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
说话的事王子臣的老爹王远升,今年也八十多岁的老头子了,听完他的话后,廖炳生脸色一沉!
我是听你说他的好话来的吗?
“我听说孙建平超生了个闺女?”廖炳生故意把话题往这方面扯,众人都笑起来,“多生个孩子算个屁的事,现在哪家不两三个,有多的都得七八个!”
“七棵树老胡家,那不是么,胡老三,虎巴楞登个玩意,就想着要儿子,一口气生了七个闺女,这不前阵子吧唧生了个大胖小子?”
廖炳生一听脸色刷的一变!
八个?
但他马上察觉到一个问题,自己看起来是可以抓住孙建平小辫子的大问题,在乡下却根本不算个事!
失策失策啊!
看来以后还得多下农村多走走,多了解农村现状!
“那个,他有没有欺男霸女,为非作歹……”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笑起来,这一笑把廖炳生又给笑蒙了!
“没有的事,人家孙书记的媳妇长得才带劲呢,不说是咱们纳河第一美人那也差不多了,搂着那样的媳妇睡觉,还能看上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
“可不么,多少闺女上赶着往孙书记身边凑,都叫他给撵走了。”
“人家两口子感情才好呢!”
廖炳生嘬嘬牙花子,所谓趁他病要他命,既然孙建平现在被上头修理了,就要揪住他的小辫子往死里搞他!
省得一天天给我上眼药!
咋就,就……
难不成这是个圣人,“完人”,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
“那他这些年有没有挪用公家的钱干自己的事?”
“咳咳!”王子和实在听不下去了,“领导,孙书记对我们这撇子老农民那是没说的,又给整种子又给修水利啥的,你别在这鸡蛋里挑骨头了行不?”
“咋跟领导说话呢!”老曹一瞪眼,唬得众人闭了嘴,不敢再胡说八道,他扭过头,冲廖炳生一笑,“建平在我们这那是没说的,孩子人品好,处事公正,又有文化,大学毕业生么,可是给我们做了不少贡献!”
廖炳生白了老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不就是个大学生么?
显摆啥啊!
我……
操!
被戳中软肋的廖炳生有些郁闷的皱皱眉,“我听说前阵子县里去牛马集市收卫生费,让他给骂回来了?”
“是有这么个事,对了领导我问一下,这个卫生费是干啥的啊?”
老曹故意把话题挑开,廖炳生眨眯着眼睛,脑子飞快运转!
“卫,卫生费嘛,当然是用在环境卫生方面,你看每次牛马集市,牛拉马尿的,一股子怪味,收这个钱呢,就是用来清理牛马粪便,保持环境卫生,要不然从你们那一走,一股子怪味!”
噢!
老曹终于想起来孙建平曾经说过的领导有洁癖,爱干净,闻不得尿骚味!
“也就那么一会,等散了集,捡粪的老头都进去疯抢,那可都是好肥料……”
“卫生费这事以后再说吧,下面说说你们这的小厂子交税的事情,现在有多少小厂子了?”
“也不少,不过也就那么三五个人,没啥规模,又能收上来几个子儿?”
“老曹同志这个我就要批评你了,什么叫收上来几个子?蚊子腿再小,那也是块荤腥……啊呸呸,我是说,小厂子有大作用嘛!一年的产值算下来也不是个小数字!按照上头的要求,都要履行纳税义务的!”
“领导说得对,不过这都刚开始呢,没啥余钱,你等他们把厂子干大了再收也不着急!”
“不行不行,什么都可以谈,钱这方面是不可以谈的,这样吧你回去统计一下,看看现在杜尔基公社这边有多少厂子,每个厂子年产值有多少,盈利情况咋样,一周之后报给我。”
廖炳生看看天色不早,起身往外走,老曹送到门口,瞅瞅对面已经亮起灯的国营食堂,想要开口挽留他吃点饭,但见他大步流星上了车,也就没说出口。
爱吃不吃!
好像谁可愿意伺候你了!
“我咋感觉这个廖炳生比田胖子还能折腾呢!”
老曹坐在孙建平家炕头,手里慢悠悠搓着烟叶,老猫则躺在自己的羽绒垫子上,敞开肚皮,伸出爪子去抓老头的手。
“他可比田胖子聪明多了,人家懂得迂回战术,还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咱们跟人家差好几个数量级呢!”
“差啥,谁还不是一个鼻子俩眼睛……”钱慧抱着老三,领着老大老二从陈婶家回来,听到两人谈话,笑着揶揄一句,“叔,你猜猜人家艳琴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
“得千八百吧!”
“千八百都不够人家一个零头,现在人家那个小家具厂,一个月就净剩八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