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一笑,曾鲸倒是诚心,一口一个师父就叫上了。
王文龙道:“我在此间已然无事,原本这几日便要回了,却是等不到你画完此画。”
曾鲸笑道:“这也好,我过福州时便把画送给师父。”
这几天讲解人骨结构时王文龙就直接拿自己举例,曾鲸的观察力何等强悍,早都把王文龙的模样背下来了,完全不需要王文龙在这里当参照。
王文龙离开后曾鲸便潜心作画,他用了两天时间,将王文龙所教的素描技法结合上自己原本的罩染本事细细研磨,开始画王文龙的画像。
在绘画过程中,曾鲸不断思考着王文龙教他的技术,还自己领会出了许多东西,最终画出来的作品无论是结构透视、神态特征,甚至是王文龙没有交过的空间关系全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当最后一层罩染结束,看着面前的《王建阳像曾鲸自己都惊讶于这作品的相似程度,就仿佛是王文龙真的坐在他面前一般。
甚至这还只是他刚刚使用了王文龙所教的种种技法并未将之融会贯通的效果,日后随着自己的技术越发精进,所画出来的人像肯定越发纯熟。
接着曾鲸便是心中狂喜,曾鲸知道自己画人像的水平已经步入大明顶级行列。
他又重新用王文龙教他的方法完整的画了一遍给知府马梦吉母亲所做的画像,这次画的稍加潦草,前后只用一天多时间,但画出来的结果也是远胜原先。
曾鲸大喜,连忙吩咐仆人将两幅画分别带给兴化府知府马梦吉和远在福州的王文龙。
接着曾鲸带上书画工具就封门而出。
曾鲸原本打算在老家逗留半个月之后就回三吴,可是初得神技让他改变了想法,他现在只想要完全掌握王文龙所教的内容,
他决定
……
兴化府衙后堂,新化府知府马梦吉正在招待刚刚从江南回来的画家吴彬。
莆田颇出画家,有明一朝记录于画史的大家就有李在、吴彬以及曾鲸等人——都是以白描人物出名的大家。
李在已经去世许久,但吴彬和曾鲸此时都是正风光的时候。
吴彬字文中,号枝隐头陀,擅长山水画以及白描人物,画佛像最为有名,张居正还掌权时吴彬就从莆田前往京城游历,并且因为工笔画画的极好被选入内府供奉,并由此授官,如今他是南京六部的中书舍人。
此时的吴彬身穿一领僧袍,神情傲然,加上他身材长大,乍看之下仿若殿前金刚。
他并非僧人,平日里也是酒肉不忌,穿僧袍只因喜好佛法。
因为吴彬有官身,所以知府马梦吉也尊敬他几分,马梦吉从公人手上取回曾鲸给他母亲画的像,皱眉询问:“波臣先生突然有事出去了?”
那公人点头说:“他家仆人只说他到海外岛上见朋友去了,怕是许久时间都难得回来。”
“这个曾波臣呀……”马梦吉摇头道,“还是如此个闲云野鹤的性子。”
马梦吉言语之中略微有责怪之意,他对于琴棋书画都颇为喜爱,原本按照约定,曾鲸今天就要把画送到府上来,正好今日吴彬也回了莆田,他还想让两人一起在府衙中做一次雅集比拼画艺,传出去也是他的面子,却没想到曾鲸居然出门了。
吴彬笑着说道:“波臣既然今日有事不来,我便也为令高堂做一幅画,到时两边比较,任由太守评判也就是。”
曾鲸要到晚年才能完全参悟“墨骨法”成为一代名家,名气也得以在后世超过吴彬。
而这时曾鲸还没有完全发力,现在吴彬在画坛之上地位却是还比曾鲸更高。
加上此时吴彬也已经五十多岁,享受了许多称赞,这回回到家乡才发现曾鲸这个才三十许的后起之秀已经在老家受到颇多赞誉,甚至声量隐隐在他之上。
吴彬对此颇为不服。
马梦吉却犹豫说道:“这事情未通知波臣,咱们就自顾自与他比较只怕不好。”
吴彬哈哈笑道:“书画本就要由众人评论,既出了手难道还怕人说三道四?”
马梦吉闻言只能点头同意,于是便请出自家老母,吴彬仔细端详老太太容貌,然后便开始勾描。
和曾鲸的画需要层层罩染不同,吴彬的白描主要功夫还在线条之上,画起来却是快的多。
马梦吉走近了看吴彬的画,然后便不禁连连点头。
就见吴彬落笔飞快,但每一笔都有极高功力,笔端温雅秀丽,既能描画出人物的精微表情,又恰到好处的得之灵韵。
只费些许时间,他笔下一个端坐椅上满脸慈祥的老太太便即画出。
马梦吉的母亲也拄着拐杖到近前观看,见到画中的自己惟妙惟肖,她不禁大喜。
老太太称赞道:“这位先生做的好画。”
她思想一番又恳切的说:“我佛堂上正要一幅观音,不知先生能做得否?”
吴彬心中暗爽,不无自豪的道:“我画大士也有些微小名气。”
马梦吉也是十分高兴,他感觉吴彬画的又快又好,比曾鲸还要拿回家去慢慢研磨几天才得一副可是厉害多了。
马梦吉连忙对母亲说:“枝隐先生可是画大士的名家,当今圣上都亲口称赞过的,其才可比古之高士。”
老太太闻言更加尊敬,连忙叫过仆妇给吴彬准备谢礼。
费一个时辰,吴彬的白描画线条部分基本完工,只见画上一张太师椅上面端坐着一个雍容的老太太,头发衣褶无不精致,此画虽然还未设色,但已然是一副妙品。
马梦吉连连点头:“先生之法甚为高妙,在下受此重礼,当厚谢先生。”
家人捧上礼金,吴彬笑着接过,然后看向曾鲸的画轴。
“何不拿出波臣之画一同观赏?”
马梦吉有些犹豫,吴彬的画艺已经如此高超,若是把曾鲸比了下去,到时候岂不是让他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