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平心静气说道:“既然根据《礼记》贞女并不符合礼法,也不应该提倡,我将此道阐述出来,日后的年轻女子若遇此事再也不用一世守寡,这岂不是救了许多女子一生?孔时不要只看现在,也该想想未来世世代代的女子呀。”
魏大中摇头:“女子守贞得了好名节,这也是她们愿意,建阳这不过是让那些原本能守贞的女子去嫁他人,使人不能成圣,也说不上什么拯救……”
王文龙发现魏大中的脑子里好像只能塞进一个思想,先占先得,拿定了主意之后别人再怎么说一时也改变不了,只有靠他自己想清楚后改变想法。
这种人和他多说无益,王文龙摇头说道:“你若不接受也就罢了,我并未觉得我在做坏事,也没什么好澄清的。”
魏大中颇为气愤,还想继续劝说,王文龙直接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聊,魏大中也不能纠缠,生了一阵闷气,自己去了。
回头看看魏大中背影王文龙突然感觉阉党的《东林点将录》中给此君的评价不错:“天杀星,黑旋风,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
这位朋友确实很能打,很勇,很坚强,但就是有点莽,真像李逵……
正在这时台上的演出终于开始,今天演的是杂剧本子改变的《狂鼓吏渔阳三弄》,就是祢衡击鼓骂曹。
王文龙知道这杂剧本子是由徐渭所写,扮演曹操的却是大名鼎鼎的彭天锡。
此君是江南最有名的丑净,专演奸雄恶人,张岱评价他演出的人物“腹中有剑,笑里有刀,鬼气杀机,阴森可畏”。
王文龙也听不懂唱词,但是彭天锡画着一张白脸上场之后,王文龙的眼睛却一下被彭天锡的表演所吸引。
彭天锡的五官极其灵活,挤眉弄眼,瞬间就把戏中曹操的奸诈狡滑,给表现的淋漓尽致,王文龙坐的太近,彭天锡看着场下一笑,虽然是笑,却让王文龙突然有毛骨悚然之感,总觉得那曹操要想办法折磨他。
而伴随着彭天锡的演出坐下观众也都是赞声连连,不光是演的好,更是徐渭的戏写的有味道。
《渔阳弄》表面上写的是曹操一生的罪恶,但实际上却是在骂明代奸臣弄权的现实。
今天在场的人主要来自织工行会和漕帮,都是被明代官府欺负的透透的底层团体,对于这戏之中所表现出的批判实在是感同身受。
一场戏演完,全场响起热烈的喝彩之声,王文龙也跟着众人一起鼓掌喝彩,接着是一出热闹的打戏,过不多时彭天锡又串戏出来,这回演的却是安禄山。
一直看戏到半下午,王文龙也累了,于是起身告辞,漕帮以及织工行会的人陪着王文龙出来,王文龙今天带了李国仙和沈宜修一起来参加宴会,王平保去女眷那儿叫人,等待一会儿,李国仙和沈宜修一起带着丫鬟出来。
“相公,这彭天锡串的戏真好,看的我也想要写出戏了。”李国仙一出来就高兴说道。
王文龙笑道:“好呀,不过咱们可没有钱雇家班,你写的戏有没有戏班愿意唱就得看你自己水平了。”
沈宜修笑着说:“只要戏写的好,自娱自乐也可以,不必一定有人唱的。”
沈宜修一家都是戏曲人才,对于写戏曲也颇感兴趣。
王文龙带着两个老婆一起向外边走,见出了戏台的雅座外人群颇为拥挤,织工行会的把头连忙安排人为王文龙一家开路。
正在等待的时候,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呼喊之声,挤在戏台边上围观的众人之中也是一片惊愕,王文龙连忙将两个老婆往后拉,和王平保一起站在二人身前护住,等待了一阵前方才安静。
王文龙和陈把头对视一眼,忙跟着他一起向前边走过去,就见前方白龙庙的路口边,一个老太太一个小孩被推倒在地,一筐荸荠连带着火炉、热水等物事掀了一地。
而在他们身前,一个扛着税监榜文的泼皮叉着腰说道:“皇榜收税,你抗税不交还敢闹事,打你不冤!”
……
葛成领导民变把孙隆给打跑对于苏州百姓来说,还真不完全是好事。
孙隆已经六十多岁,是从小看着万历皇帝长大的,从万历四年就开始担任苏州织造太监,二十多年间在苏州名声其实不错,孙隆自己出钱修复西湖的道路、寺庙,遇到灾荒的时候还出钱买米施粥,遇到大雨丝织品变色他也曾主动奏请万历皇帝说明原因,请求皇帝不要因此责怪织户。
要不是万历皇帝要钱要的太着急,以孙隆的谨慎,哪怕是收税也不至于会激起民变,而葛成民变之后孙隆税监的工作就给撤了,万历皇帝派了新任税监太监刘成来总管苏松常镇四府税监。
刘成和孙隆做人差距极大,就看一件事:刘成到来之后,杭州百姓有感于孙隆办了大量好事而不扰民,在孤山上为孙隆修建了一座生祠。原历史中直到清朝孤山上依旧有孙隆的塑像,并且香火还不错,可见这庙并不只是为了奉承孙隆而修的。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多年之后,刘成还会再在史书上出现一次,梃击案中入宫杀人的张差供述出指使他去杀朱常洛的两个太监就是庞保和刘成。刘成是郑贵妃的心腹太监,最后也因梃击案被万历皇帝秘密处死。
这货连谋杀太子的事情都敢参与,收个税自然不在话下,刘成到达江南之后,孙隆招来那些犯事的爪牙被换了一批,但是新上来的税监对百姓的盘剥并没有减少,而且他们比在孙隆手下之时更为嚣张。
此时那几个税监打伤小贩后意气扬扬,朗声说道:“刘公公征税,谁敢不服?”
围观的一众帮会行会成员全都脸带怒色,一下就把那几人给围了起来。
“你们收税就收税,掀翻人家摊档依的是哪家规矩?”一个漕兵上前质问。
其实这些站在外围的卫所兵和织工也都是社会底层,平常碰到税监都不敢炸刺,但此时大家聚集在一处,有人带头,剩下人也壮起了胆子跟着一起鼓噪,“是了,依的哪家规矩?”
还有人抓住那举牌子的税监道:“你以前也是普通百姓,如今怎么换了身皮就来欺负人家老小?”
众人一拥而上,将那几个税监围住,有叫打的,有叫送官的。那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