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两银子在如今的购买力下大约能买六石粮食,换算成后世的重量是七百二十斤,如果再将一部分精粮换成粗粮,这些粮食足够养活两个成年人,换言之:这钱可以资助两个人完全脱产做甲骨文研究。
甲骨文研究会的名声虽大,但这一年来的运营状况却着实不算好。去年要不是王文龙帮忙,使得研究会脱离浙党的控制投入东林名下,甲骨文研究会能不能存续都是个问题。
而即使勉强保住了研究会,自从沈一贯去职后,朝廷给甲骨文研究会的拨款就从来没有给够数过。
现阶段,大家做甲骨文研究会的会员,名声上虽然好听,但是经济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帮助。
甲骨文研究会的成员并不都如董其昌、赵一样出自富裕之家,其中很多人都是有才却无产的贫士,就比如董斯张,虽然因为受教育水平高,日子过得比普通人要好得多,但是还是需要靠给人写书挣钱养家,哪怕他再爱好考古学也没有多少时间能够投身于考古研究。
王文龙给他们的课题钱虽然分到手上只是几两银子,却也足以让他们每年能够抽出个把月,用于专心的研究、不用为稻粱谋。
董其昌和范允临这些研究会的领导就更感激王文龙了,三千两银子里有两千两会被用于资助安阳和辽东的考古。
之前两地考古工作都是研究会到处去化缘才能凑足路费,参与考古的队员们自己还要出一不少钱,有了王文龙的两千两帮助,董其昌和范允临的化缘压力都会小许多。
所以董其昌说甲骨文研究会一年的运作十分困难不是假话。
这一年研究会明明各种缺钱,却还承担了自己作为皇家学会的责任,远出塞外去挖掘古物,甚至还要顶住说他们是“偷坟掘墓”的舆论压力。
董其昌笑呵呵的听着众人欢呼,对王文龙道:“建阳,你还是说两句吧。”
王文龙在众人的叫好声中站起身来,举杯说道:“话我不多说,只希望列位都好好做研究,能够在研究会中一展才华!发掘国故,为我中华文明增光添彩!满饮此杯!”
“为中华之文明!满饮!”众人也都激动大喊。
王文龙又道:“红山考古发现的成果越来越多,明年开春研究会就又要组织一次辽东的考古队,招募队员的工作过几日便要开始,我相信只要给研究会十年时间,我等定然能够还原出一条上古之中华文明在辽东传承的脉络,届时咱们还要走出辽东去,出大凌河,进蒙古!”
“好!”
“啪啪啪啪啪!”
叫好声、掌声响成一片,许多甲骨研究会成员已经跃跃欲试,纷纷期待明年辽东考古又能出什么新成果。
考古学是真的很有意义,整理历史的过程就是重新认识自己文明的过程。
只可惜甲骨研究会虽然成立,但是却没有能够如想象中一般获得大量的官方支持,要不然红山文化溯源的成果会远比现在要多。
不过,王文龙向好处想,毕竟是开了个头,原历史上的考古学都还要几百年后才能出来呢,现在大明的甲骨研究会已经是全世界最早的有规范考古学思想的组织了。
王文龙讲话结束之后,宴会正式开始,众文人开始大快朵颐。
不少研究员都份外青睐肥肉。
便是身子瘦弱的董斯张也吃的满嘴流油。
这年头哪怕是文人家中也难得顿顿吃肉,毕竟社会生产力太低,百姓的普遍生活水准放在那里,有钱人也就比起普通人吃的稍好一些。佃农吃杂粮饭,地主也就不过吃白米饭,佃农吃咸菜,地主平常的餐食也顶多是把咸菜换成酱豆腐而已。
董斯张虽然每年也能有个几十两银子的出息,但肚子里照样缺油水,顿顿吃肉他同样会也觉得奢侈。
大家吃了些东西垫底之后,董其昌就拉着王文龙到处敬酒。
几人来到沈德符和董斯张这桌,董其昌先和全桌人喝了一杯,王文龙又专门端起酒杯对沈德符说:“虎臣贤弟两赴辽东,研究成果斐然,为研究会大壮了声势,这杯酒专敬虎臣。”
沈德符连忙举杯:“不敢不敢,建阳先生过誉了。”
想了想他又说道:“我只希望有一日,去辽东做考古如同在内地省份一般,再不需要小心翼翼,也不需要有人护卫,我等学者可以安然地追思祖宗故地。”
言罢他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德符这几年已走了两次辽东,在镇夷堡一带的边境待了大半年时间,耳闻目睹边关情况,见的越多越发对于辽东局势感到忧心忡忡,而更让他忧心的是关内人对于辽东的漠不关心。
王文龙默然,也只能仰头将酒喝干。
当天的宴会一直举行到黄昏,不少人就在火德真君庙中睡下,王文龙喝的半醉,被李国仙和沈有容扶着上车回家。
第二日一早,王文龙又到六部街的甲骨文研究会办公地拜访,讨论研究会未来运营的细节。
董其昌昨天喝了太多酒,此时还有些头疼,揉着太阳穴道:“现在就是缺钱呀,不敢再开新研究了,明年组织考古队的次数也只能降下来。”
王文龙问道:“辽东、安阳一年两次考古本就不够,若有间隔,考古难度恐怕会加大吧?”
范允临点头叹气:“此正是我等担心的,每次我们挖到一半的考古现场,哪怕叫了当地人保护都没用,下一次再去多半就见到周围被掘地三尺的搜寻。甲骨、古玉如今在市面上都被炒高了价格,甚至关外的女真人还专门搜寻古玉以作‘祥瑞’。我们请求当地百姓看管,反倒成了他们的致富之道,我们考古队反成了给那群破坏古迹盗贼的指路之人了……”
王文龙道:“若如此咱们就应该想办法增加考古次数才是,既是缺钱的问题,何不筹集资金呢?”
董其昌摇头道:“不瞒建阳,我日日待在京城,朝廷上能拨的款子我全都讨要来了,便是明年的考古计划,我也已经是算上了明年可计划的钱的,实际到明年能不能到账都说不定呢。至于考古队中私人的钱财,建阳你是主动出了三千两,其他有钱有力的,我也一家一家打秋风过去了,实在只能勉力维持,哪还有更多资金可供筹集?”
王文龙笑道:“玄宰不要只想着公家和咱们研究会内部人员,可以向京城的有钱人家筹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