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零四。
天空满是猩红,大地尽是黑暗,黑雪覆盖大地,寒风呼啸,一片末日景象。
可莉莎靠在窗边,瞄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她的眼皮都快要睁不开了,艰难的瞧着外面的火箭炮落在地上,盯着从窗台震动起来的灰尘在空气中弥漫。
这无穷尽的炮击还没停止,不断有炮弹落在T字街区的前后左右,炮火轰在超市三楼,幸好那里的钢铁天花板很硬,抗住了狂风骤雨般的高爆火箭弹。
萨尔贡人持续不断的火力遮断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让附近下起了炮弹雨,光是每分钟两百发的炮弹爆炸声就足以吓疯普通人了,慕斯全程不敢动弹,脸色惨白,格雷尔也是表情惊恐。
“我们得赶紧回去了。”路易斯紧张的走到旁边,小声耳语。
“再不走,我们肯定都得在这儿玩完,你知道如果天亮的话,萨尔贡人全军突击,我们俩早晚得被敌人的班组淹了。”
“好,你先告诉我怎么顶着炮火冲出去。”可莉莎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这边正说着,超过五十颗火箭弹就如同夏日烦闷的暴雨般砸落在街道上,把已经如同泥浆的地面再次炸飞,炸烂,连移动城市的基座都摇摇欲坠。
头如同针扎般的难受,可莉莎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提不起突围的念头,泄气万分,不禁有些负面情绪,虽然走到这里,带着食物,但是出不去了。
可能她就要死在这里了,这趟荒谬的旅途也要结束。
身为皇帝,却在最前线与士兵们共同经历炮火的磨难,在历史上任何时候,似乎都不曾出过这样的事。
只要死去,便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可莉莎的士兵了,这段经历也会成为最有意义的宝贵财富,永远尘封在记忆里。
路易斯有点沉重,似乎也感受到了可莉莎的深深无奈,坐在她的身边。
“如果我们出不去,你准备投降吗?”
可莉莎瞄了他一眼,有所犹豫,当然不是犹豫自己会不会投降,而是站在他的角度考虑。
路易斯这个问题应该也是在给他自己做决定,她的生命已经没有价值了,可以无限复活,永生奇点保护着自己,这就像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但是路易斯的命还是宝贵的,这段时间里,可莉莎还是相当在意他的生命,这段友谊比什么都珍贵,于是眨眨眼说:“我会。”
“我说过,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死掉的,记得吗?如果力所不能及,记得投降,哪怕屈辱的活下来。”
“……是么?”路易斯笑了笑,沉默一会儿,似乎若有思索。
“你去睡觉吧,我来轮岗。”
“嗯……如果炮火停了,叫醒我。”可莉莎叹了口气,萎靡不振的站起身。
这个时候,慕斯踏着小皮鞋从另一边缓缓走来,这姑娘想了想,带着怯懦的声音:“你们都去休息吧,我和格雷尔替你们站岗。”
“不行。”路易斯严肃说。
“你们没有经验,不知道什么是危险,而且我也信不着你们两个。”
慕斯微微张嘴,没能把话说出口,后退两步似乎有点难过。
“睡觉去吧,慕斯小姐,如果到了第二天早上,你们就能出去了,不用太担心,萨尔贡人不会为难平民。”可莉莎对她认真说。
“嗯,但是你们……”慕斯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有些不安的看着她,带着着急的哭腔:“可莉莎,你们会逃不掉吧?”
“……”
确实如此,面对一整个团的敌军进攻,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打,可能也就是想想怎么死的好看点,投降也不会有太好的下场,尤其是他们这种暴风突击队员,萨尔贡人恨之入骨。
可莉莎忍不住头疼,看了一眼路易斯,如果他能活下来,自己倒是没关系。
格雷尔思考片刻,建议说:“炮击应该今天晚上都不会停下来了,你们还是放手一搏吧,等到炮击空隙就冲出去,总比等死要好。”
“……好吧。”可莉莎看了一眼路易斯,突然有些不舍,这种时候,生离死别的恐惧再次抓住了她那颗敏感而脆弱的心。
她冒出了一种极其消极的念头,所有友谊、所有亲情、所有她所爱的人,最终都会毫无例外的离自己而去,每次都是这样。
瞧着路易斯已经看熟悉的脸,这次会有好转吗?
一种熟悉而阴郁的预感拉着可莉莎,让她不要轻易冒险,但格雷尔的话又是最理智的。
可莉莎把那些乱糟糟的想法全都扔出去,脑海里血淋淋的面孔,白锋痛苦的脸,养父熟悉的微笑,还有可弥的劝告,这些画面重新糅合在一起,变成了现在。
她对路易斯说:“他们的火力间隙期大概是五分钟。”
“火箭炮先射,然后是榴弹炮,在这个宝贵的窗口时间必须跑到对面,一定不要停下来,这条街很宽,如果你不全力加速,就有可能被盖在里面。”
可莉莎说完,又朝他紧张的确认道:“你明白了吗?”
“明白。”路易斯没说什么,转而说:“告诉我你之后又怎么了?”
“嗯?”可莉莎疑惑。
“你的那个故事,一口气说完吧。”路易斯似乎不依不饶的,他觉得这次把故事听完比较好,静静等待着。
“好吧。”
可莉莎叹了口气,仔细回忆了一下,安静下来缓慢的说:“在那之后……女孩被迫流落南陆,被贵族卖给了一个拉特兰的军火商,负责替他擦洗零件,在萨尔贡一直漂泊。”
“跟着那个商人,女孩看到了泰拉的另一面,那里没有感染者,而是另一个与生活做斗争的地方。”
“移动城市里面的市民丰衣足食,靠着来自各个部落的奉献日复一日行进在天灾之下,移动城市的齿轮永远会转下去,靠荒野居民的血液润滑。”
“那是不一样的,明白吗,这跟菲林女孩在移动城市听到的东西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在移动城市里面,人们都说,荒野上充满了野蛮血腥的暴徒,他们都是放弃人性的野兽,只知道茹毛饮血,毫无文化,也无羞耻。”
“可是女孩看到的是无数为了缴纳赋税,不堪重负的荒野居民,他们逃离的不是天灾,而是移动城市。移动城市就是他们的天灾,每当城市抵达,他们就会逃离,宁可放弃已经开垦好的土地,也要离开城市辐射区。”
“但这是不可能的,移动城市的辐射地带能达到方圆120公里,城防军依靠载具,可以轻而易举的抓到逃难的居民,随后,他们会被无情的要求缴纳需要活命的粮食。”
“这是狩猎,狩猎的对象是人。”可莉莎认真说。
“帕夏们住在移动城市里,于是将压力转嫁给王酋,王酋不会拿出自己的财富交给帕夏,而是盘剥自己土地上的领民。”
“王酋部落里的劳丁睡在肮脏的马棚里,替大人们料理他们的驼队,却终日得不到足以饱腹的食物。他们没法反抗,因为总会有人出卖反抗者,告密者会得到十五个第纳尔,这些钱就能买下两只沙地兽,可是代价是两条人命,久而久之,没有人会去想这些事。”
“泰拉荒野法则应运而生,这个法则是泰拉约定俗成的内容,两个人在荒野相遇,强者可以杀死弱者,拿走弱者身上的一切。”
“强者生,弱者死,没有人能审判杀人者,杀人者无罪。”
“在移动城市的工人为了感染者问题而大声呼吁文明的时候,这些工人没有想过,荒野被他们视为野兽的农民正在城市的盘剥下死去。”
“在南陆这种事情很常见,工业化浪潮带来了感染者问题,加剧了荒野残酷,在整个泰拉,荒野代表着文明的反面,荒野居民渴望摧毁城市,他们希望有朝一日,再也看不到这些罪恶的结晶,而城市人希望维护这种富庶的局面,他们希望继续压制荒野居民,让他们眼中的野兽永远成为野兽。”
“那个拉特兰商人告诉菲林女孩,正是因为移动城市的出现,天灾才会加剧,荒野才愈发冷酷血腥。”
“菲林女孩学会了荒野法则,但她懦弱不已,她不敢去杀人,也不懂得如何杀人,于是只能害怕的看着商人杀人。”
可莉莎又回忆了一下:“商人也说过,他杀人毫无罪恶,泰拉就是这样的,强者杀弱者。”
“菲林女孩很害怕,没有说什么,但是私下里希望商人不要再这样做了,可是他没有听,依然每日遵从荒野法则去杀人。”
“终于有一天,商人在荒野法则下也被杀了,他被更强者吃了,他卑微的求饶,可是像之前他杀死的受害者一样,更强者也没有饶过他,于是菲林女孩恐惧的看着那个强者,你猜他最后把女孩怎么样了?”
路易斯愣了愣,盯着眼前的可莉莎挂着迷人的微笑盯着自己,他思索了片刻:“他把你放了?”
“不,他把菲林女孩带走了,带到一个强盗窝,他们叫锈锤,他们是荒野的组织,目标就是摧毁所有移动城市,还给泰拉一个和平公正的秩序。”可莉莎抿唇说。
“在那之后,菲林女孩从那里找机会逃走了,见惯了南陆的血腥,她一直游荡,一直游荡,偶尔会鲜血淋漓的倒在沙漠里,只是在等待一个结局,求生的欲望也没有停下来。”
“直到有一天,菲林女孩终于遇到了一个亲人,一些愿意接纳她的亲人,从此获得了被爱的权利,就像其它孩子一样,在一个叫萨克多斯的城市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幸福。”
路易斯挑了挑眉,总感觉这个带着凄凉苦楚的故事没有结束:“就这样吗?”
“是呀,就这样。”可莉莎努了努嘴,伸出一根手指笑了笑:“她走过了泰拉的两面,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最后站在这里。”
“我们走吧,不要听故事了。”
“好吧。”路易斯略带怔愣,缓缓跟上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