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维皇回家这件事,玛丽表现出了热诚的态度,她一方面庆幸于自己可以从带孩子中解脱出来,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姐妹情深,虽然可莉莎对她总是趴在自己床上这件事相当嫌弃。
在整个休假期间,可莉莎都想住在玛丽所在的花园洋房中,而不愿意移居所谓的新林塞宫。那座高卢式宫殿是去年计划重修的,但是实际上因为预算原因终止了。
这是一个很有名的皇室事件,在后世历史上被称为“林塞宫风波”。
简单来说,皇帝想装修房子啦,然后住回宫殿去。
林塞宫是林贡斯时期就存在的皇宫之一,四皇战争时期被维军炸毁后一直没有重建,玛丽提出修修房子,然后给高卢皇室后裔腾个地方,毕竟奥尔良波拿巴这大几十号亲戚住一个三层楼拥挤到无法吐槽。
但这件事引起了争议,许多人批评玛丽不应该在战事正猛的期间在这种事情上花钱,尤其是高卢皇室的决定并没有通过维多利亚帝国议会的批准,这让某些高卢贵族的形象有所恶化。
很多农夫嘲讽:“我们在前线拼命,后方拼命修大房子。”
玛丽很生气,我平时节俭的时候也没看见你们夸呀,黑桃铁路的钱高卢皇室掏了一多半也没见你们贡献啊,债券卖了多少都在那里放着呢,现在我想修个房子能用几个子儿?你们就站出来嚷嚷说钱的问题,堂堂一个新高卢帝国怎么就不能修个宫殿了!
于是皇后在报纸上跟着一众“高卢刁民”对骂,团结的小船说翻就翻,这会儿又不是大家一起住地下,狼狈的啃窝窝头,同仇敌忾怒斥维狗的时候了……阶级矛盾大于天。
玛丽表示,要是没有皇室的关系,靠你们这些无能的家伙,高卢人什么时候重返地面还不一定呢。
这句话简直就是杀手锏,跟个炸弹似的把高卢人爆了!
这当然是气话,不过还是激怒了一众高卢民族主义者和解放主义者,一瞬间永忆城议会风起云涌,宣称帝国应该像废掉维多利亚贵族一样废掉高卢贵族。高卢人应该建立人民的共和国!一应百呼,真怕当场重现当年中陆革命老区的盛况……
市长辛克维被报纸上的骂战震惊了,高卢皇后像个泼妇般以一骂多,居然还占据上风,用难听的传统脏话骂的大多数人无语凝噎,一般人还真骂不过她。
玛丽很生气,把几个来讲道理的文官全轰了出去,你们有种就废了我,今天这几个皇室都不干了,到时候你们自己跟维多利亚人争取利益去,看到底有谁能成事!
最后,市长只能满头大汗的折中处理,对皇后私下沟通表示房子可以修一修,但是要战后再说,另外对外宣布,市议会没有通过任何重建宫殿的提案。
这件事两边不讨好,市民指责议会对皇室加以讨好放纵,因为没有惩罚玛丽,而玛丽也生气,辛克维竟然跑来敷衍自己,随后就擅自宣布她已经妥协了。
于是玛丽郁闷了很久,在心底对高卢子民有了一层隔阂。
她觉得这些人忘恩负义,一点都不在乎皇室,皇室并没有拼命搜刮钱财,相反为了高卢独立事业贡献了绝大多数财富,现在居然得不到子民的尊重。那以后皇室全都高高挂起,帝国的事情与我无关。
可莉莎听完不置可否,在这种问题上发表意见就是自找麻烦,大不了这破房子不修了,玛丽跟着她回棕榈堡住也不是不行。
还好市议会提供的洋房环境出色,足够她们用了,这里的修缮还算看得过去,最关键的一点是可以给可莉莎一种安逸的感觉;洋房的位置远离炮火硝烟,潺潺小泉在田野各处分布,早上的晨光线微妙的在碧蓝的湖水上打上光晕,就像战争从未发生过似的。
最开始她考虑躲在这里可以避开那些频繁上门拜访的官僚,但是可莉莎很快就发现那是她自作多情——根本没有人在意维皇。
甚至于她都抵达永忆城足足三天了,市长辛克维·多勒夫斯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到来,没有派出任何一个文官上门,更没有亲自会见。
可莉莎顿时有些意外。
不过这几天觉倒是睡得挺安稳,算是这些年少有的享受。
人就是这样奇怪,可莉莎不免有些郁闷,当别人过于尊重自己,以至于大搞排场的时候会感到无所适从。现在人家不理会你了,却又觉得受到冷落,这种感觉真是莫名其妙。
“辛克维是不知道我要回来吗?”偶然一天,可莉莎努力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书记官伊娜问道,想打探市长对维皇的态度。
就和每位皇帝一样,某种虚荣心多多少少还存在,她一想到这件事就有些不舒服。
这个孩子如今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去年跟一个税务官结了婚,摩西利公爵之女这个称呼对她而言已经远去,不过伊娜还是保留了在皇帝这里的工作,在明面上,她说自己不想离开皇帝,真实原因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伊娜摸不到头脑,她前几天还听到皇帝嘴里嘟哝,“有人来就别放他们进来”之类的话。
于是她诚恳回答:“他应该知道,先前梯也尔大人给市长办公室传递过口信。”
“真的是这样?那他怎么没来见我?”
伊娜微妙的愣了愣:“可能……有什么事情在忙,所以忘记了吧?”
“有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
可莉莎隐隐炸了毛,一边装作莫不在意,一边打发走伊娜,晚上有些睡不着觉,一整天都在跟玛丽叨咕这件事,搞得后者也莫名其妙。
玛丽大为震惊:“你不是不喜欢一堆官员天天上门给你请安吗?”
“确实不喜欢。”可莉莎认真道。
“那你一直抓着这件事说什么呀。”玛丽嘴里bbb个不停,然后一脸安慰的表示,大不了你自己去找市长问个明白,要是你不高兴就给他换了不就完了。
可莉莎听完不太高兴,一边明明很不爽,一边又颇为傲娇的说:“什么话呀,我又不是因为这个就要搞掉谁的暴君。”
玛丽一脸无奈:“……”
但是她们不知道的是,那件梯也尔给辛克维的信压根就没有送达,信差在路上打了瞌睡,当他醒来的时候粗心大意的把那封重要的信流落在了伦蒂尼姆以北的福克斯村,那里的一个村民捡到了信。上面用缀连的语法长篇大论的要求辛克维招待女王,不要冷落了陛下,从这个角度来看,还是跟女王相处几年的梯也尔还是更了解可莉莎的脾性,知道她喜欢热闹,又不喜欢大量阿谀奉承的形式。
这件事来的快去的也快,可莉莎很快就不在意了,以至于后来辛克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大感恐慌,表明自己绝对不是不尊重维皇。
当辛克维回过神来,提出在市议会给维皇摆一桌菜,邀请皇室的时候,可莉莎反倒是自己在洋房摆了一桌菜,先把政府文官都拉过去了,搞得市长很是尴尬。
听说可莉莎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但是在同僚的劝说下,这可能对自己的仕途有很大影响,辛克维还是在宴会上对维皇说:“我绝无意忽视陛下,这只是一个不美丽的意外。”
“没关系。”可莉莎不禁心里好受一些,高兴的问他,“城市发展怎么样?”
辛克维露出洁白的牙齿,这位左右逢源的高卢官僚找到了介绍自己政绩的好地方,他不断吹嘘永忆城在工农业上的成就,把铁路沿线的情况概述了一遍,最后恰到好处的说这是政府及全体官员的功劳:“如您所见,欣欣向荣,一切都在走向正轨,除了高额的战争税还在每年征收,高卢人对维多利亚帝国的信心已经建立起来了。”
“想要独立的人还很多么?”可莉莎就喜欢问这种让官员难堪的问题。
辛克维哈哈大笑的回答:“陛下,您就是高卢皇帝,高卢人又怎么会反对自己的皇帝?”
可莉莎冷淡的笑了笑,没把这话当一回事,漫不经心的回应:“那您最好还是多去了解,别落下任何一个民意,我不想哪天突然被当做暴君上了断头台。”
“是的……是的……”辛克维点头哈腰,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实际上,还是有的。
独立倾向和分离倾向依然存在,而且很难在短时间消除,辛克维心知肚明。
乡野间有高卢解放阵线,这些狂热的共产信徒认为人民是国家的主宰,而非资产阶级主导的议会或皇帝。
另一支反抗力量是高卢民族军,这些人是民族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自由主义者组成的一锅大杂烩。
他们也是反对当下的秩序,哪怕世界大战还再继续,萨尔贡帝国入侵高卢地区的威胁还是存在,这两股力量也希望把高卢从维多利亚的桎梏中解放出来。
在一些极端独立者之中,甚至出现了“哪怕萨尔贡人统治,也不要维多利亚统治”这种混账话,这些要让皇室知道,恐怕维皇多多少少会感到失望。
辛克维不会干这种蠢事,把两位老爷哄开心了比什么都强。宴会无事发生,他跟女王坐一桌,汇报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和后勤。
大家仍然对维皇打心眼里尊重,因为这位皇帝相比于前维多利亚时代,那简直进步了不是一点两点。
要知道,以前维多利亚分为三种人,贵族、商人、以及平民。
贵族只有1%的人口,占据了90%的财富,而且不用缴税。剩下的10%财富,有一大半都被商人占有,还要交税。只有一点点财富是平民的,而且还要交重税。
更黑色幽默的是,先前的理查四世也不是被革命打倒的,是以为皇帝要给贵族加战争税而被公爵和市民一起送上了断头台……第二帝国改善了这些问题。
先前作为一等人的贵族已经被搞成了穷逼,大多数财富都被帝国征收了,这跟维皇的努力有很大关系。如果可莉莎准备维持先前的局面,威塞克斯军队可以把第二帝国也继承为之前的模式,当最大的封建主,割最多的韭菜。
皇帝没这么做,就足以让他们尊崇了,从这个角度看,有的时候想万人尊敬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你洒币,大家都开心。
宴会上,一个叫做阿贝尔·勒内的文官家里比较贫穷,比起他的同僚都想一睹皇帝真容,对可莉莎离奇神秘的战争故事感兴趣,他反而不是这样。
他来维皇这里吃饭的很大原因就是想蹭饭而已……并不想听皇帝本人在上面逼逼叨叨。
“那个时候我距离那辆灰蟹坦克只有150米,那辆坦克可猛了,有两台机枪朝着民房方向扫射,压制住了我们那边的战友,于是排长要求我近距离打掉那辆坦克,给了我整整一捆手榴弹!”
可莉莎还在兴致勃勃的讲她只身炸坦克的吹逼小故事的时候,阿贝尔就已经按耐不住动叉子了,旁边的一个同僚忍不住拉住他:“别吃!还没结束!”
阿贝尔痛苦无比,偷摸问道:“皇帝陛下啥时候讲完?”
“不知道!”那同僚一脸同情,看着眼前热腾腾的大虾,希望领导赶紧结束。
“之后呢?您怎么到坦克附近的?”辛克维问。
可莉莎咳嗽几声,这个时候她看见了其他人都心不在焉的表情,还有某种期盼的目光,不禁嘴角微抽:“然后……”
“然后坦克就被炸了,开饭!”
所有人松了口气,顿时气氛活跃起来,有说有笑,可莉莎叹了口气,瞬间又没人在意皇帝了,只好默默搅拌着面前的食物,一叠土豆泥似的东西。
转头想拿杯子,却发现刚才佣人倒的豆奶已经被旁边的阿贝尔拿走了。
阿贝尔一饮而尽,舀着碗里的烤肉,吃着这个瞧着那个,跟着旁边的同僚聊的开心。
可莉莎想了想,把杯子里喝光的豆奶倒满。
结果阿贝尔顺手又拿了起来,放到嘴边一饮而尽,这下可莉莎真的傻了,这小子心得有多大,维皇就坐你旁边还能吃的这么忘我?!
同桌的人一脸惊悚的看着他们,可莉莎愣了愣,于是感到好笑,又倒了一杯过去。
全桌安静下来。
“没事,你们继续。”可莉莎愣了愣,让其他人继续吃。
对方旁若无人的聊着,顺便一口一口喝着饮料,又是一饮而尽,每次可莉莎都感到很有意思,把它再蓄满,想看啥时候这愣头小子能反应过来,结果一直到散场也没等到,郁闷的也不想上去搭话了。
阿贝尔还感到奇怪,整个宴会他一直在喝,还纳闷这饮料怎么都喝不完?
同桌人都用异常诡异的目光盯着他,不得不说这顿饭比平时好多了,他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到傍晚走出宴会的时候,一个文官震惊的拍了拍阿贝尔的肩膀。
“兄弟你可太牛逼了,皇帝今天晚上亲自给你倒了六次豆奶!你怎么喝的下去的?”
阿贝尔若有所思,随后一阵恐慌,回去之后惴惴不安了几天,不过无事发生,他才松了口气。
在这之后,除了一些人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上门拜访皇帝(大多都是仰慕),并没有什么人在意维皇。
正如许多人先前所想的那样,皇帝在政治上影响力实际上已经衰弱,直至消失,虽然皇帝消失了,但帝国不会,它一直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下去。
可莉莎很早就意识到这件事了,理想终究是理想,生活还要继续过下去,只要每天有一点点进步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