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事……”
孙建平笑了一下,这不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嘛!
他从老曹手里接过纸条,上边明明白白写着要太平山水库建设小组综合衡量,慎重考虑,做好有关人员嘉奖和经验总结工作,并将胜利经验投入到洪泉公社等地即将展开的水利建设中去……
卧槽,说得冠冕堂皇!
跟老子整这套!
也对,水库修成了,是时候论功行赏了!
“叔,我有个招!”
“咋说?”
“咱们这么整……”孙建平凑到他耳边嘀咕两句,老曹一听眼睛一亮,好小子,真有你的!
趁着现在工程进入收尾阶段,大家伙还没散,孙建平把所有参与到工程建设的民工们都组织起来,开展了一个现场评选会!
评选啥?
当然是评选修水库时涌现出的先进人物和先进事迹了!
这可有的唠了!
上千人坐在大坝下面的空地上,看着专门从公社请来的放映员调试机子,准备给大家放电影“休闲一下”。
“同志们,兄弟们,这个大坝来之不易,在修筑过程中我们历经千辛万苦,一个个流血流汗,终于提前半个月把水库修好了!”
孙建平站在电影放映机前,借着两个大喇叭,清清嗓子,给大家伙做动员,“下面请大家评选一下在修建大坝过程中的先进模范人物!”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现场一片哄笑声,孙建平也不由得脸一红,往下压了压手,“我那有什么功劳,就是跟着大家伙一起卖卖力气罢了!”
“我选张子义,老张!”
有人高高举起手,“老张做饭真好吃,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群众们齐声高呼,又都笑起来!
“顿顿都有肉!”
“对!”
“还想不想吃?”
“不想!”
跟着起哄的众人笑倒一大片!
“同意给张子义记功的举手!”
唰!
下面齐刷刷一大片大大小小的手!
“好,那就给张叔记一功!”孙建平得意冲老曹挑挑眉毛!
看见没,谁有功谁没功劳,大家伙心明镜似的!
天大地大,群众的意见最大!
上头指派,不好使!
“要说有功,我看姚局长应该算一个!”夏瞎子老爷子站起来,走到孙建平身边,对着话筒喊道,“乡亲们,我可是好几次都看到姚局长起五更睡半夜,为了修这个水坝,他是没日没夜的忙,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个对,姚局长都瘦成王八犊子样了!”
“可不是咋的,来的时候好好的,现在都晒成黑梨蛋了!”有个妇女感同身受,大声喊起来,臊得姚忠平面红耳赤!
没见过这么夸人的!
“大家伙同不同意给姚局长记功?”
“同意!”
所有人异口同声,把老姚感动得鼻子发酸,红了眼圈!
“好,那咱们也给姚局长记一功!”
孙建平提笔写上他的大名,“还有谁?”
“王兽医!”
群众们的反响十分热烈,在电影开演之前,孙建平已经在纸上写下十个人的名字,分别是起早贪黑给大家伙做饭的张子义;殚精竭虑,为建设水坝熬得瘦下一大圈的姚忠平;妥善安排,精打细算,施工期间没有丢失哪怕一袋水泥,一根木头的曹建民;忠于职守,二十四小时待命,为牲口诊治伤痛的兽医王子臣……
当然还有统筹调度,居中配合,以工地为家,不叫苦不叫累的知青模范孙建平小同志!
“我提个人,这个人大家都熟悉,就是掏厕所的白远志同志,大家同意给他也记一功不?”
众人窃窃私语,一个掏厕所的,也能混上功劳?
那不跟扯犊子一样吗?
“建平你别逗闷子,要是掏厕所的都能上功劳榜,那我这个挑大粪的更有资格了!”
“白远志是那个领导的儿子吧!”
“这帮王八犊子,干活的时候抓不到人影,邀功请赏的时候全来了!”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现场一片嘘声,这一幕都被吕主任看在眼里,他轻轻松了口气。
好!
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等到白桂洲问起来,我也有话答对他!
“那张援朝呢?”
“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啊?”
“是啊没听过……”
孙建平杀人诛心,故意把那天来的几个领导子女都念了一遍,大家伙齐刷刷摇头,都不知道谁是谁,哪来的什么功劳?
“妥活!”
孙建平把刚才记下来的有功人员名单递给吕主任,吕主任一笑,“你小子,这是绑架民意啊!”
“叔这话不对,这恰恰是民意的体现!”孙建平也笑,“谁干活谁没干活,谁干了多少,大家伙都瞅着呢!”
“好吧,我把名单递上去,看上边怎么批示了。”吕主任想了想,从他手里接过铅笔头,在下面又补充上一句。
“此份立功人员名单由全体民工举手表决产生,真实有效。”
“这就差不多了!”
县委大院,林县长捏着这张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目光落在下面那行铅笔小字上。
修水库,对这个贫穷的内陆县来说,算得上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了,打有历史以来,这片大地上长的是森林和草原,跑的是老虎和豹子,还从未有过水库这个东西。
现在水库竟然建成了!
而且蓄水完毕,已经开始向十里八村的盐碱地放水淋盐了!
这个速度……
简直超出了林县长的想象!
而干成这件事,姚忠平这个水利小组组长竟然只用了区区六万块钱!
简直算得上是水库建设历史上的奇迹!
现在有功人员的名单报到他这里了,按理说应该开个表彰大会,表扬一下,给众人发发奖状,鼓励一下士气,再接再厉,在县内其他河流上继续建设水电站,最终实现小水库遍地开花,水浇地数量扩大十倍的目标!
可是现在……
这份名单出了问题!
领导家的孩子一个也没加上!
这就有点……
林县长承认,他的勇气和魄力不如姚忠平,行事还带着三分书生意气,但他是县长,掌控一县发展全局,自然要居中调停,既不能盲动,也不能保守,该拉拢的要拉拢,该打击的也要拉拢……
他又把名单仔细看了一遍,心里念叨着一个名字。
白远志……
这孩子……
要塞进来吗?
纠结啊!
他却不知道此刻白远志家里早已翻了天!
白桂洲坐在椅子上,气得脸色通红,手拍着桌子,“当初我就说不要这个儿媳妇,你这个败家老娘们,都是你叽叽喳喳说什么相中了,还玩举手表决,现在好了,你说咋办吧!”
“干啥啊咋啥事都赖到我头上,这个老爷们是干啥吃的?”事到如今,朴美娟不从自身找原因,反倒把三角眼一瞪,胡搅蛮缠,抱怨起白桂洲,“我们当时还不是被她的花言巧语给迷住了,你不提醒我们也就罢了,现在出了事马后炮,都赖到我身上……你丧不丧良心啊!”
白桂洲背媳妇给骂蒙了!
合着到头来都是我的错了?
“爸,妈,你们别吵了,大不了就离婚!”白远志丧魂落魄走进屋子,这家伙头发乱糟糟好像鸡窝,眼窝深陷,脸上也没了当初盛气凌人的狂妄和嚣张,整个一霜打的茄子――蔫了。
“离婚离婚,说得轻巧,你们结婚才几个月就离婚,说出去你爹我的老脸往哪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