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林啊,你这一回来,娘这心里都透亮了,舒坦!”
吃完了午饭,孙长林去春祥伯家里借了一辆独轮车,老太太坐在上面,由他推着,慢悠悠往公社走。
风吹麦浪,十里飘香,远处的香水河静静流淌,孙长林望着这条河,幽幽叹了口气,“你大孙子下乡的那个屯子也有那么一条河,挺老宽。”
“比咱们这条河还宽?”
老太太对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大孙子越发好奇了。
“比这宽,水量也大,你大孙子就组织乡亲们修了个水坝,把沿河的地都开出来,种稻子,那稻田是真长啊,一眼望去几十里都是,连风里都带着股稻花香味。”
“我大孙子那么讷呢?”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可不咋的,你大孙子比我年轻时能折腾,又是种树苗又是养奶牛,对了他们两口子还给您拿来点奶皮子和蜂蜜,等会回去给您泡点尝尝……”
孙长林推着母亲慢悠悠往前走,路过的人看到这对母子,都是一脸好奇,等到他们看清推车之人就是孙家寨有史以来最有出息的孙大领导后,脸上带着笑,向他挥挥手打招呼。
“娘,您老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村子里没人欺负咱家吧?”
“没,虽说你大走了,你姐和你们哥俩都不在我身边,可你的名儿摆在那呢,那些领导见了我啊,都跟我客客气气的,没出事那几年,逢年过节还上咱家慰问慰问,送点东西。”
老太太抱着膝盖,看看蓝瓦瓦的天,清亮亮的水,心想大孙子他们那是不是也这样?
有家里好么?
“娘我跟你说,咱们山东这边去东北的人海了去了,你到那边哪个屯子一问,老家哪的,差不多都是咱山东这嘎达的……”
“可不么,你姥爷家就有好几股闯关东了……”老太太微微欠了下身子,向北边张望,寻思这关东山山高路远的,得走多久才能到啊!
“建平他们屯子就有姐俩,也是咱们文登的,前两年逃荒过去的,大姐找了傻子,过得也挺好,我还寻思以后也就不回京城了,陪着娘好好过日子,我不是还有木匠手艺么,出去干点活,做个门框窗框打个柜啥的,也能养活娘。”
“那可不行啊长林,你好歹也是领导,哪能出去抛头露面干木匠活呢?”老太太提起儿子的功勋,一脸荣耀,“可不行啊,娘不依!”
“我是立了点功,那也不能腆着脸让老百姓养活咱们,我有手有脚,能干得动!”
唉!
老太太没词儿了。
供销社离孙家寨不远,也就两三里的路途就到了,孙长林扶着老太太下了独轮车,正在买东西的乡亲们都齐刷刷看过来!
这个人是……
孙长林十几岁就外出学木匠了,这么多年都没回来,村子里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他,但都知道孙王氏家里出了个领导!
看年龄,好像还真是他!
“长林你不用扶着我,娘能走。”老太太倔强推开儿子的手,迈着小脚一步步进了供销社,众人一听心头大震!
孙长林!
这不就是他们家大小子吗?
还真回来了!
“老太太您可有日子没来了,想买点啥?”销售员凶恶的三角眼立马弯成月牙,满脸陪笑冲老太太打招呼。
“买瓶酱油。”老太太手扶着玻璃柜台,抬起头,看着上边花花绿绿的商品,颤巍巍举起手,指着架子上的玻璃罐头,“再给我来瓶罐头,要山楂的!”
周围人都窃窃私语,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孙长林身上,眼前这人可不一般,人家是文登这么多年来出的最大的官!
“再给我噶块肉!”
“您家这是来客人了?”
销售员试探着问了一句,老太太挺直了佝偻的腰,底气十足喊了一嗓子,“我们家长林回来了!”
果然是他!
孙长林!
现场出现了小小的骚动,老百姓们的目光也变得恭顺起来,看到孙长林扶着老太太往外走,纷纷往旁边靠,给娘俩让出一条道。
“老太太以后常来啊!”平日里眼睛长到脑瓜顶上的销售员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讨好般的客气!
“娘您小心着点……”
孙长林蹲在地上,把老太太背起来,老太太搂着大儿子的脖子,享受着身边乡亲们投来的尊敬的目光,轻轻吁了口气,“长林啊,这人啊就得有出息,你看你这一回来,娘腰杆子都能挺起来了!”
“儿子没给您老丢脸吧!”
“哪能呢,我儿给娘长脸啊!”
孙长林的回归给小小的孙家寨造成了不小的波澜,等娘俩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孙氏族人,三老四少全都来了。
孙家寨有两个大户,分别是陶姓和孙姓,这么多年生产队队长的位置都由陶家把控,孙家虽说有孙长林这么个大领导撑门面,但他三十多年都没回来过,影响力基本为零,所以家族里早就对陶家非常不满!
现在孙长林回来了,孙氏族人的腰杆子也都硬了起来,寻思着靠他扳回一局,最起码把生产队队长的位子抢过来,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启明叔,启福叔,是你们吗?”
孙长林走的时候才十三四岁,能认出父亲这些同辈兄弟已是难得,孙启明、孙启福、孙启泰、孙启昌等十多个叔伯辈急忙站起来,陪着笑脸,一一和他打招呼。
“长林啊,这是我们家你四哥,孙长发,你还认得不?小时候还领你去河边捞鱼呢!”
“长林哥,我是长有,你那年走的时候我还去送你呢!”
“长林哥,我是长泰……”
呼呼啦啦围上一大群同辈兄弟,至于他们的子孙就更多了,孙长林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光直系男丁就有小一百号!
“长林啊,你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你可得帮着咱们老少爷们撑起腰杆子,咱们家这些年让老陶家给熊完了!”
说话的是族中辈分最老,年岁最大的孙启祥,是孙长林的父亲孙启宽的堂哥,老爷子一看最有出息的侄子回来了,立马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让他参加晚上生产队的会,到时候给老孙家人撑腰!
“都进屋唠吧!”
老太太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将众人请进去,大人们坐在炕头分享孙长林从大兴安岭带回来的榛子,孩子们眼巴巴盯着墙边紧锁的柜子,那里面肯定有好吃的。
“启祥伯,村子里这些年干的咋样?”
孙长林给孩子们也都捧了几把榛子,让他们去一边吃,问道。
众人相视一眼,摇摇头,“瞎胡闹呗,还能咋样!”
“一亩地能打多少麦子?”
“两百八十斤!”一个年轻小伙插话道,被他爹拍了一巴掌,“别瞎说话!轮到你了么就瞎说!”
小伙子脸一红,挠挠头,孙长林一笑,“这是……”
“我儿子,建邦,建邦你哑巴了,没看你大爷跟你说话呢!”
当爹的踹了儿子一脚,孙长林一笑,“别为难孩子,看着和建平长得有点像……”
“可不敢跟建平比,建平是干啥的,我们家这崽子连书都没念过几页,完蛋玩意,啥也不懂!”
“建平……”
想起儿子,孙长林也是叹了口气!
我家建平一身本事,可惜没处施展!
“今晚开会,大家伙都去,我就不不信了,地就摆在那,还种不出庄稼,养活不了咱庄户人?”
孙长林举起胳膊挥舞了一下,同宗的亲戚们都一脸敬畏的看着这位大领导,心里升起无限希望!
长林啊,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