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寂静无声,廖炳生整理好仪容仪表后,踩着行军床站在窗台上,把脖子套进用汗衫拧成的绳子里,又看了一眼窗外皎洁的月色。
今天是农历六月十五了!
纳河的月色,好漂亮啊!
好多年没有见过家乡的明月了!
唉!
对不起了方书记,不是我不配合,即便我配合你把那些人揪出来,我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的!
还是那句话,咱老廖是个体面人,让我蹲十年大狱,让那帮犯人欺负,我丢不起那个脸!
我是在锣鼓鞭炮声中风风光光来东北的,也要轰轰烈烈的走!
孙建平,小王八蛋!
我技不如你,我输了,算我活该,咱们的账,下辈子再算!
呸!
他又瞅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咧嘴一笑,把双脚往窗台外挪了两下,噗通一声双腿悬空,全身猛地向下一坠!
咔嚓!
一声清脆的颈骨断裂声!
廖炳生翻着白眼,舌头吐出老长,整个人挂在窗户上,来回晃动两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啥,廖炳生上吊死了?”
消息传到孙建平耳朵里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了,他霍的站起来,“我记得他好像是罪不至死……”
方书记苦笑一声,“老廖是个体面人,不想进监狱蒙羞……也罢,他一走很多人都松了口气,接下来看你的了!”
“书记我可还有仨孩子要养活……”
“说什么胡话,我是说让你好好干,又不是让你上吊,先把老廖弄得半拉嗑叽的工程都给我弄好了!”
方书记招招手,司机提过来一个皮箱子,递到他手里,“这是从廖炳生、廖炳义兄弟那里追回来的赃款,虽说不多,但也足够解一时之急的,你看着用吧!”
孙建平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一沓沓的全是大团结,他叹了口气,将皮箱子放在一边,“书记,他们留下的烂摊子可不是那么好收尾的,单说那个下水管道,还要重新刨开路面整修,那个带状公园也是,还有留下的半拉子楼房地基……”
“那是你的事,你不要跟我强调困难……”方书记摆摆手,“上头决定暂时县长书记都由你一肩担起,你小子现在是大权独揽,可得给我悠着点,别犯啥错误,要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请领导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干!”
“傻小子,好好干三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可是难上加难啊!”
方书记拍拍他的肩膀,“组织上对你一向寄予厚望……你还不知道吧,先前京城下了一份名单,要提拔一部分年轻有为的干部进京工作,名单里就有你,不过省里头几次给京城打电话,再加上你爸爸也出面了,不想你升得那么快,所以才把你给强留在咱们这了。”
“真的假的?”进京工作云云,孙建平并不太感兴趣,他和慧慧都是那种喜静的人,不喜欢大地方的嘈杂喧闹,反而更喜欢小乡村的恬静安宁。
“那组织上就没想过给我点精神补偿?”
“你小子!”
方书记一瞪眼,随即他自己也笑起来,“廖炳生的家人过几天要来把遗体火化后带走……算了不说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安排下一工作吧!”
“领导慢走!”
孙建平把方书记送到门口,望着远去的吉普车,幽幽叹了口气!
廖炳生那个人……
怎么说呢,盖棺定论,他对纳河的伤害可远比田胖子要严重得多!
关键是给老子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得多少钱才能填平!
罢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想想怎么把下水管道疏通吧,要不天天堵谁受得了?
当天下午,县大院门口的公告栏上就贴出一张招工启事,按照每天一块钱的标准征召本县劳工,提供早午晚三顿饭,主要工作就是修下水管道!
另外诚招有经验的瓦工和泥水工,要求能看得懂图纸,懂一点力学结构,主要工作就是修建那些打完地基就扔在那的住宅楼和办公楼。
消息一出,前来报名的人挤破门槛,虽说杜尔基公社那头没人稀得干这么累且廉价的工作,但在全县普遍贫穷的状况下,这点报酬已经是不少人求而不得的“好待遇!”
招到人之后孙建平就下令开工,将刚刚铺好的柏油路面挖开,找到下水管道接头,按照先前的施工图继续往北边的带状公园修!
至于住宅楼和办公楼也没闲着,由于现在手头资金有限,孙建平没法子把所有楼盘都修起来,只能先可着沿街那一排进行修建,其余的等将来有钱再说吧!
二叔和七姑要等到八月份才来!
真是急死个人!
财神爷不到位,很多事情都没法干啊!
金子……
我那好几千两的金子也卖不出去……再说了这是给公家办事,咱们得公私分明嘛!
要不然将来楼修好了,人家方书记拎着账簿一算,你这修楼的钱哪来的,说,是不是……啊……解释不清是吧,抓起来!
他可不像廖炳生那么洒脱,为了体面把自己吊在铁窗户上!
他还有一个老婆,仨孩子要养活呢!
“咋了兴文?”
他简单安排了一下工作,琢磨着明天开会的时候要不要拿出廖炳生那份“小账本”好好做做文章,便骑马回家。
刚到家门口,就看到小兴文坐在墙根下面,长吁短叹!
“叔……”
曹兴文站起来,夕阳照在小伙子的脸上,显出十分沮丧的表情,“芸芝和我分手了!”
“哈哈哈!”
孙建平笑了笑,翻身跳下马,“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分就分呗,正所谓天下何处无芳草,非得要在东北找,眼光需得放长远,遍地鲜花可劲薅!”
曹兴文被他逗笑了,但回过味来心里还是难受,“叔,我这辈子是不是找不着对象了?”
“憨小子,找对象这事……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小时候……”
叔侄俩坐在大门口闲聊起来,曹兴文手托着腮帮子,聚精会神听他叔给他讲自己的情史。
“我是啥时候放下的呢,就是得知她逃到香江的时候,我一寻思,人家姑娘根本没拿咱们当回事啊,要是但凡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也不至于撒腿就撩杆子了……”
钱慧拎着一筐豆角坐在院子里,一边择一边侧耳听叔侄俩唠嗑。
小老虎走过来,趴在她身边,张开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头枕在钱慧脚面上,张大嘴巴去咬豆角子。
“有毒!”钱慧笑着挠挠小老虎的下巴,小东西舒服得眯起眼,继续听孙大书记讲自己的心路历程。
“后来你嫂子就相中我了,那是隔三差五跟我凑近乎,时不时朗诵诗歌,动不动还冲我暗送秋波,我一看这小妞行啊,长得不赖,脾气也好,我跟你说找媳妇就得找你婶子那样的,脾气好不打仗,你要是找那些脾气爆的,耍小性的,没法伺候,指不定哪句话就翻脸了,你就哄去吧……”
钱慧噗嗤一笑,这家伙咋那么会夸人呢!
孙建平扭头一看,顿时脸一红!
她啥时候回来的?刚才好像没说她坏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