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思索半天,知道自己逃不开,只能说道:“泾阳先生要让我写也可以,不过需依我的要求。”
顾宪成达到目标,笑道:“建阳说来。”
“我所写内容只要符合今日众先生所给大义即可,若是文字没有力气时,先生可以不用,但却不能让我强改。”
东林党为什么强?因为他们中间一些人真相信自己所做是正确之事,只不过乱世必须用狠而已。
比如顾宪成,他虽然有党争的心思,但是一直以为自己行的是正道。
这一代的东林党人在很多方面也有自己的执着追求,比如在作文这种事上,东林众人就看的极重,更是注重自己在文人间的名声。
听到王文龙这话顾宪成稍加思索就一脸当然点头。
“文出于心而流于手,乃由心所发,怎可由外人胡乱指摘?我顾宪成绝不做屈人文意之事,建阳写什么就是什么,我怎会强令变改!”
王文龙心想也只能如此,举杯敬了众位,然后将一杯热酒饮下。
“如此,我回去就写。”
王文龙嘴上虽说不肯,但是如果能有这样条件,他也是乐意的。
反正只是跟大家一起上一篇文章,有一众东林大佬在其后附和,肯定能把他的名望大大抬高。
跟这群东林党互相唱和的文人多了,只要王文龙的名声够响,不要贴的太狠,哪怕日后的历史线还会有阉党崛起魏忠贤也不至于倒追二十年。
至于怕眼下得罪万历,王文龙把文章的攻击性收收也就是。
王文龙到底成名仕了,真正的清流名仕,众星捧月的那种。
他年纪轻轻,成为带领常州读书人上疏的诸生,本地士绅必须要给一个体面的待遇,于是才出府衙王文龙就被大礼接去了本地一个名望人家,备好文房四宝,香炉点心,让他在净室之中细细的写那篇雄文。
而当王文龙成为本地诸生代表的时候,东林党大佬们也在热烈讨论。
比众人来迟一步的东林大佬叶茂才首先发话,他还没怎么弄清情况,好奇问道:“怎么突然选这么个年轻人来代替常州诸生上疏,我们此地不比他处,须得找一个危言危行的人才不失了常州脸面。”
跟着顾宪成、王文龙一起进入府衙的高攀龙解释道:“我这几日同着建阳接触知他这人风骨是极好的,有个名仕的风范,这点还请放心。”
与叶茂才同来的东林大佬钱一本摇头说道:“这不只是风骨的事情,他这篇文章咱们不加监督,莫不要把咱们常州的士绅也给坑了进去。”
顾宪成说道:“当此局势,咱们要帮助李道甫为主,常州诸生不能太出风头,若是我们自己上疏,只怕反倒不妙,能找到这么一个有名望的外地名士帮助写文,正是最佳办法。”
叶茂才闻言思索一会儿,终于也是点点头:“是啊,若是咱们逼迫太甚,只怕反而在朝中落个坏名声。”
叶茂才是从全局方面考虑,东林党人真的相信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执天下之望,一切都是为了把事情做好,最好就是能起到劝诫万历皇帝的效果。
当然实际行动不可能这么理想化,没人觉得皇帝会因为这一次的大规模上疏就改变行事风格,但是只要皇帝退一步大家就进一步,坚定决心,总有一天能够达到自己目的。
但一旁的安希范还是忍不住抱怨:“这个王建阳才二十多岁,一个毛头小伙子而已,又不受什么名教传授,若是他胡乱写就一篇文章也要咱们常州诸生具名其后,岂不是落了咱们常州生员的面子?”
高攀龙对于王文龙的印象还颇为不错,主动为王文龙辩解说道:“这几天我也听说了王建阳的经历,他在福建推行新作物,所用之办法颇有头脑,想来并不是那等年轻无行止之人。”
安希范摇头说道:“我怕的是他文章之中没有骨气,这不是什么头脑聪明可以补救的,那毕竟只是个年少之人,之前也不见有什么铁骨高言名扬于世。”
闻言高攀龙忍不住笑了:“小范你一向反对以年齿排辈,怎么如今也轻视人家年轻?”
安希范一脸正经的摇头说:“我并非从年龄而论,只是怕他落了我等正道之威名。”
后来的东林八君子之中年纪最小的刘元珍现在还在当官,此时安希范就是在无锡活动的东陵大佬中年纪最小者,比顾宪成整整年轻了十四岁。他的性子也最刚直,讲究骨气。
安希范在治学之上提倡尊经重道,高扬“气学”“复兴正学”“卫道救时”主张,非常推崇程朱理学的正统立场,对于近世所流传的阳明心学之类则加以排斥。这种观点甚至比顾宪成等老一辈东林党人还要古板。
安希范之所以被贬官,也是因为他头铁拼命上疏得罪皇帝。
当年安希范就是东林党最铁杆的打手,一次次上书帮助东林党参与朝堂斗争,虽然有大佬在背后排兵布阵的原因,但是安希范能够头铁上书也是跟他自己执拗的性格分不开的。
高攀龙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不能安下安希范的心干脆提议:“建阳笔快,只怕这时书信都已写好,不如这就去找他询问,即使没写好,听了他写作思路,大家相信也可放心。”
众人都点点头,安希范道:“劳烦先生走一趟。”
当天下午高攀龙就和叶成学一起来到常州大户家中,找到了刚刚写完书信的王文龙,二人直入主题,叶成学问道:“建阳的上疏可曾写就?”
王文龙点头说:“文字还未全部写完,但底稿已在那里了。”
高攀龙连忙询问:“建阳在书中可曾归劝当今圣上?又劝了什么内容?”
王文龙笑着说道:“如今民生多艰,我自然是劝今上要节省钱财,另外还提出诸多减轻百姓负担的法门。”
高攀龙和叶成学相视一笑,他们知道王文龙是徐学聚的幕僚,徐学聚党派色彩虽然不浓,但是基本上也是浙党一派的人物,王文龙下场不太可能为他们东林党出什么死力气,只要王文龙能写出轻徭薄赋,减低税收,符合东林党的主张,如此一来也就可以接受。
正在两人心中觉得事情已定之时,王文龙笑着说道:“我这文章不时就能写就,可是写完之前还是想要再次确定,落笔无悔,这文字写出来我便不改了,到时咱们常州先生若是觉得文字有悖于诸位的想法,大可以弃之不用,但也不得再强令我回头。”
“这个……”高攀龙皱着眉头。
他们在欧阳东凤面前已经许下承诺,这事情常州不少人都知道,若是到时不用王文龙的文字肯定会引得众人嘲笑。
王文龙道:“若是不能答应这点,那我便宁愿不写。”
王文龙一脸无赖模样,让高攀龙哭笑不得。
高攀龙也不过是从中做个说客而已,事情是顾宪成答应的,文章是王文龙写的,和他真没多少关系。
高攀龙只能说道:“话虽是如此说,但还请建阳仔细铺就一篇华文。”
“一切放心。”王文龙笑着说:“有先生此话,明日来取文章便是。”
稍等,第二篇要改一下